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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何凌山没有动,她一跺脚:“你再不走,我就——” 余下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完,两人拐过走廊,杏莉只顾着与何凌山说话,却不慎一头撞进了迎面走来的人怀里。她哎呀一声,慌忙向后退去,继而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想要率先发难。但这一抬头,她反倒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飞快躲回何凌山的背后,杏莉竟难得的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我没有看见……” 何凌山完全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此时此刻,他反而更像是经历了意外事故的那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连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他注视的对象并没有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温鸣玉随手理了理衣襟,再说话时,却是对着杏莉的:“走路要当心一点。” 他的语调温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听在耳中反而像是一位长辈的告诫。杏莉没有回应,兴许是因为害羞。何凌山完全顾不上她了,他努力地斟酌字句,想要和温鸣玉说一句话,可又能说什么呢,他们现下的角色,已是两个陌生人了。 上次温鸣玉的态度惊醒了他,何凌山知道,等到他们再会的时候,他不能把温鸣玉当做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对方需要扮演的是一位与他素昧平生的访客。两人第一次会面,何凌山完全忘记了这一点,温鸣玉却没有忘记。何凌山一面因对方的清醒而庆幸,一面又忍不住生出一点沮丧,三年过去,他仍是不冷静的那一个。 良久的静默后 ,温鸣玉身后的保镖上前一步,大概是准备将堵在前面的何凌山推开。不等他们出声,温鸣玉突然抬起手,制止了他们。温鸣玉的视线终于落在何凌山脸上,这些年里,何凌山长高了一些,但还是不及对方。被温鸣玉这样看着,他觉得自己仍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少年一般,又犯了错,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温鸣玉道:“这位……”他拖长声调,像是在替何凌山挑选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温鸣玉轻柔地敲定了:“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烦请让一让路。” 即便是以往他在珑园的那段时日,温鸣玉都没有这样客气的和何凌山讲过话。他下意识地听从对方的要求,后退几步让出道路。可等到温鸣玉带着身后的人从他身侧走过了,何凌山才陡然警醒,他不该那么快让温鸣玉离开的。 他一心急,脱口唤道:“温先生!” 前方那人的步伐一顿,回过头来,目光投在何凌山身上。那正是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漠然又带了一点漫不经心的探询,何凌山被看得十分不安,他根本分不清温鸣玉此刻神情的真伪了。 何凌山鼓起勇气,小声道:“我们见过一面。” 他本以为对方不会理会这句蹩脚的搭讪,不料温鸣玉听见后,竟转过身,问道:“是吗?什么时候?” 仅是这番简单的对话,何凌山的手心已紧张得渗出汗来。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任何异常:“六天前,在花路饭店。” 温鸣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不出是敷衍还是真的记起了这码事。失去对方的回应,何凌山又词穷了,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要找一个新话题,蓦地又听温鸣玉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何五少爷。”说这四个字时,温鸣玉的眼睛里又有了笑意。那笑容现在温鸣玉的脸上,宛如浮在水流上的花,刚漂过眼前,转瞬就被冲远了。何凌山曾是很熟悉对方这种神情的,现在再一次看见,他又旧梦重现似的局促起来,讷讷地垂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温鸣玉朝他贴近一些,伸出一只手,声音也放低了,轻得有些暧昧:“很多人向我提起过你,幸会。” 何凌山嗅到一缕似有若无的,似苦似香的气息,这气味里仿佛掺着迷药一般,令他头晕目眩,连基本的应对都忘了。温鸣玉是故意的,何凌山难得意识到这一点,对方明知自己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还要故意使出这种扰乱人心的手段,让他犯傻,好看他的笑话。 不过既然那个人想看,何凌山便会心甘情愿地扮给对方看,在眼下这个时刻,就算是被温鸣玉戏弄,他也是欢悦的。 他抬起眼睛看着温鸣玉,像是心甘情愿被驯服的动物,迟疑着抓住温鸣玉的掌心。两人短暂地一握,温鸣玉又笑了笑,要抽回手去,何凌山忽然加重力道,牢牢攥住了他。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温鸣玉什么都没说,仅是对何凌山轻轻挑了一下眉,带着两人了然于心的暗示。何凌山被对方这么望着,最终是陷入了莫名的心慌意乱里,脸颊发烫,默默松开了温鸣玉的手。 寒暄的话也说完了,再谈下去未免会显得怪异。何凌山来来回回地挣扎了半晌,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温先生,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会。” 温鸣玉点了点头,道:“请便。” 何凌山没有动,他盯着温鸣玉,执拗地重复:“再会。” 这一次温鸣玉没有说话,他勾起嘴角,对着何凌山轻轻一笑,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十七章 温鸣玉在邑陵停留时,住的是温老先生在此安置的一处公馆。这里坐落在凤林路中心,繁华又热闹,白天是白天,夜晚依旧光鲜得像白天。因着温鸣玉在此地算是一位稀客的缘故,数日以来,公馆送走了无数拨来来去去的客人,光是许叔和打回去的门生帖,就有厚厚一大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