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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在码头上那起爆炸事故之后,我才对你起了疑心。”何凌山平静地说道:“我和那位身故的巡长坐的同一辆车,上车前我让人检查过,里面没有炸弹。能趁车停在码头上,又不知不觉把炸弹放进去的,除了温家自己人之外,我想不到谁还有这个神通。” 钱干事急道:“那你也不能因此就……因此就怀疑到我身上!” 放在从前,何凌山完全不会有为对方答疑解惑的耐心,不过今天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也就解释下去:“那日负责码头防务的人是你,先前两次发现红土的船,也有你的人手参与其中,我不相信有这种巧合。于是在审问替金仲铨雇佣杀手的弟子时,我诈了他一回。” “他明知替你办这种事,只有死路一条,却还是愿意听话。肯做到这种地步的,要么有求于你,要么就是被你拿住了把柄。这种事查起来很容易,当他听说自己那个失踪的儿子已经被灭口之后,很快就什么都招了。” 钱干事颓然地张了张口,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在刺杀失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结束了。何凌山似乎也觉得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立起身理了理领口的扣子,钱干事怕他就要走了,匆忙叫道:“看在我说了这许多的份上,请您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我想再见我的太太一面,我有些话想交代给她,拜托您!” 原本钱干事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说完就颓然地垂下肩膀,两眼盯着膝盖下一小块地板发呆。 一双锃亮的皮鞋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钱干事呆呆地抬起头,即见何凌山双手抄在口袋里,微微朝他俯下/身子,声音很轻地开口:“我有一个条件,假如你肯办到,或许你还可以与你的太太见许多次面。” 语罢,他也不等人回答,径自就往外走去。钱干事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挺起身子,挪动膝盖努力向何凌山身边蹭去,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小少爷,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全都愿意办!” 何凌山没有理会他,一阵风似的走了,只留下面带微笑的许叔和,很亲切地向他说道:“那么,我们就来谈谈这件事吧。” 对于燕城的普通民众来说,这一天大抵是热闹的。新上任的督办与数不清的温家帮众在大街上狭路相逢,马路被几十辆汽车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但令看客失望的是,如此紧张的场面,最终却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连冲突都没有。缺少冲突的热闹无异于一盘忘记放盐的菜肴,注定是寡淡乏味的。不等人潮中心的两方交涉完毕,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温家多数大干事也以为这不过是钟司令找的一个新麻烦,何凌山并没有把真相告诸所有人。钱干事依照他的吩咐打了一通电话,向阮令仪解释说自己今天到得太迟,没能成功拦下温鸣玉。打完电话后,他包扎好伤口,换过一身衣服,照常出现在人前,仿佛事实真如他所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金仲铨倒是难得的高兴,夜里在宅中置办了一桌酒席,强行邀来何凌山,打算真正地同对方做一次和解。毕竟他是这次计划里最受委屈的人,这样一大把年纪,却要蒙受不白之冤,被迫禁足在家里,简直失尽了颜面。何凌山不好推辞,终于还是去了,可他没料到的是,金仲铨年轻时便是海量,随着交际越来越多,更加被锻炼得千杯不倒。不能说是以一当百,以一当十是不在话下的。 等被金仲铨府中的听差送上汽车时,何凌山已醉得东西难辨了,却依旧记得要找温鸣玉传递自己今日大获全胜的捷报。许叔和拦不住他,只得对司机切切叮嘱,让他一定看着小少爷进门再回去。 温鸣玉的新住处在豫山半腰,当年温老先生为二太太在这里盖下一座公寓,要走很长一段山路才能找到。别墅临着湖,四面的风尤其的大,何凌山从车上下来,险些被吹得倒退回车里。外面的空气很凉,天际隐隐滚动着雷声,有些要下雨的样子。 坐了许久的车,他感觉自己清醒了些,至少能够平平稳稳地走进大门了。想是在他赶来之前,许叔和已打了电话通知这里,管家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待他现身,忙迎上来道:“小少爷,哎唷,这样大的酒气,您这是喝了多少。” 何凌山朝他摆摆手,不言不语地找到楼梯,只管闷头往上去。管家道:“您找少主人?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吧,我去告诉少主人您到了。” “我自己去。”何凌山挣脱他的搀扶,自己扶着楼梯栏杆,步子倒是很稳的,就是根本不知道温鸣玉的卧室究竟在哪一边,无头无脑地四处乱撞。管家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刚想过去给他领路,却见何凌山误打误撞找对了方向,身影在曲折的走廊后一转,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一百零八章 像是知道有不速之客要来一样,走廊尽头的门半掩着,只一推就开了。何凌山走进宽敞的房间,意料之外的是,这里并没有看见人。 卧室的灯开着,一盏橘色的温柔的光,并不很亮。何凌山在床边坐下,瞪着掀开一角的被子,如一只在巢穴地道中迷路的鼹鼠般,迷茫地呆住了。 正当此时,卧室内侧喀哒一响,竟是有扇门打开了。一人伴着氤氲的水汽从门里出来,看见坐在床角的何凌山,不禁也微微一怔,很快又道:“怎么这样晚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