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10节
又听皇帝说道,朕的妹妹怀荣公主,你一直照料着的。如今也十七了,她性情温和也是颇通诗书,你看着怎么样? 我看着怎么样? 我看着不好,怀荣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性情温和颇通诗书? 你这个一年都不见她一遭的老哥哥,怎么好意思这样给她下定义的。 得亏她是自小长在这宫里的,要是她出现在选秀那帮人里头,她一定是第一个被我筛出去的。 那么个刁蛮任性不守规矩的玩意儿,我们苏家的人是何等的温润仁和,怎么经得起她去折腾。 再一个,我嫁到皇家的这一桩婚事就伤透了我爹的心。 如今要再迎回家一个这样的祖宗,我爹怎么能够接受。 我正想着该如何婉转的拒绝,皇帝又道:这也不急,你明日得空了。可将你弟弟召进宫来,你们姐弟也许多年不见了,合该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虽说外臣不得进后廷,但他是你弟弟,如今又是新科状元,你若有顾虑,朕明日便亲自下旨召他。 我看着皇帝一脸的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只好笑了笑。 臣妾感念皇上圣恩,多谢皇上! 我真是欲哭无泪了,我们苏家是欠了他的吗,若我爹知道了,不知又该怎样伤心。 他才华横溢的长女被皇室赐婚逼的远走他乡,生死不明。 一心疼爱的幼女被逼嫁入宫廷,无宠无子,婚姻不幸。 好不容易身边只剩一个小儿子承欢膝下,如今又要迎回家一个刁蛮公主,鸡飞狗跳的日子近在眼前。 如今啊,我只能盼着家里早早地给子新订过婚约了。 翌日早晨,我还是蔫蔫的窝在榻上想着这事该如何应对,不想苏泽突然凑过来问我道:娘娘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臣高兴高兴! 我看了看苏泽笑道:苏泽呀,你如今几岁了? 二十四。 我笑了笑,大好年纪啊,本宫让你做状元夫人如何? 我眼睛放光的看着她。 苏泽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看我便拎着郑灿念诗去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呃… 话说,听郑灿念诗也是够闹心的,一共十六个大字儿的诗教了半个月也学不会,背了上句忘了下句。好不容易记得下句了,又忘了上句…… 不想我正闹心的时候,外殿的宫人进来禀报道,怀荣公主来了。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 是了,定是她那皇帝老哥哥与她说过了让她来与状元郎相看的。 我也纳闷呢,皇帝昨日主动提出来召子新进宫,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我无奈的吩咐宫人:且让她在殿前宽坐。你们好生伺候着,我稍后便去见她。 这怀荣公主啊,是先帝留下的孩子,先帝崩逝时她尚且年幼,便跟着皇帝的皇子公主们一起在承元殿里教养。 后来我也安排她一起去上书房读书,奈何她年龄最长却最让人头疼。 读不好书不说,在学堂里顶撞太傅,欺辱幼小的皇子公主是常事。 我一个做嫂子的,管的厉害了不免说我刻薄,所以,我便只能训导。 不过训导要是有用还要太傅做什么? 所以等她过了十六岁,我便以她年龄渐长不宜再与皇子们同席读书为由给她另辟了殿宇,让她到别处念书。 此前我不是没想过给这位公主找个婆家,早早的把她打发出去。 奈何,上书房里又不止皇帝的孩子,多的是世家公子小姐们在里头陪读。 她这般行径早已传得人尽皆知,让我上哪里给她说人家? 如今我只后悔,再难我都应该把她嫁出去的。 后悔也是没法子,如今都到门口了,总不能把她撵出去,只能让她自己走了。 我整理整理自己的表情才迈步去了前厅,怀荣公主今日果然打扮的很靓丽。 行止也是规规矩矩的,见我过来便规规矩矩上来见礼。 皇嫂安康。 我笑了笑:锦儿啊,你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惦记着皇嫂,来给皇嫂请安。 我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我做你皇嫂十来年了,你哪回来给我请过安? 跟你那傻不拉叽的皇帝兄长一个样儿,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 但我还是慈爱的笑了笑让你这般惦记,我甚是欣慰。 听闻皇嫂的幼弟殿试上得了新科状元,恭喜皇嫂了。 我也是许久没见他了,不知他如今怎样,他虽不似旁人那般相貌堂堂的,读书还是上心的。我笑了笑。 不似旁人那般相貌堂堂是什么意思?公主大惊。 是啊,这孩子没随了我父亲,相貌不好,早前家里也给他说过几门亲事,谁知,人家女孩一见他便不愿意了。我看了看她的神色又接着道。 好在,他如今有了功名,我父亲也可放心了。我无奈道。 可是我听闻新科状元生的清秀俊逸,玉树临风。公主道。 我也盼着他那般,若真是按你说的,我倒用不着为他的婚事发愁了。我话音一转,锦儿,你如今可是十七了? 是啊,难为皇嫂记得。 正好,我那弟弟今年也是十八了,大好的年华呀!你若愿意,不妨在我这里用了午膳,到时他来了,你们相看一番,你看怎么样? 公主愣了愣,脸色明显变了。 良久才道,不劳皇嫂费心,师傅给我留了课业,我这便回去了。叨扰皇嫂了! 说完也不对我行礼,站起来便走了。 苏泽从内殿出来看着我笑了笑,娘娘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便将公主打发了!家里的公子要是知道娘娘这般毁他的好姻缘,也不知会不会怨怪娘娘。 我嗤笑了一声:什么好姻缘,这姻缘给你你要不要? 此时公主一定以为,他那皇帝哥哥为了讨老婆欢心,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丑八怪。 无论皇帝再怎么说,她那样高傲又骄矜的人,都不会愿意的。 说不定,她还要去找皇帝闹一番。 到时候,皇帝怎好意思再跟我提这事。 其实啊,提起苏家,提起子新,我的心就像是灌了水一样的湿润、沉重,那是我对年少时光的怀念,是我再也不能回去的落寞。 我爹有一妻二妾,大太太出自杭州的林氏,她诗书传家,知书达礼。 对两个妾室大度包容,对我和子新也是视如己出。 是个真正贤德良善的人。 我娘亲据说以前开个酒楼,是能干出名的女掌柜。 不知后来酒楼倒闭还是怎么,总之她委身给了我爹,我家的庄子铺子都是我娘打理着,府里繁杂琐碎的家事也是我娘打理。 子新的娘做一手好菜,各种糕点酥饼什么的,没有她做不来的。而且她还会酿酒,煮茶。 在家时我们姊妹三个的吃食基本上都是她来负责,我的厨艺便是承自她那里。 我爹除了上朝以外,就负责教导我们三个读书。 我爹最寄予厚望的是我姐姐苏子春,他最疼爱的是我,他最烦的就是那个只会呲哇乱叫的苏子新。 那时我看着他圆滚滚,胖嘟嘟的。 总是各种欺负他,抢他的玩具,然后把他气哭,他哭哭啼啼的去找我爹,然后我爹再骂他一顿。 尤记得那日下过雨,他跟着我在树下刨蚯蚓准备着去钓鱼。 他一手拿着一只铜鸠车,一手拿着糕点。 我本想哄着让他回去睡觉,但他唧唧哝哝就不回去,还踩烂了我的蚯蚓。 气的我便抢了他的铜鸠车,我说,你哭吧,哭个够。反正我马上就走了,也不用听你哭了。 他突然不哭了,脸上还有泪痕抓着我的手道,姐姐,你要去哪啊,子新跟着你好不好。 我要进宫当皇后去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时,太后派来的小轿已经在家门口了,只等着我收拾妥当了便要抬了我进宫了。 他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想了想把他的糕点塞到我手里,这个给你,小鸠车也给你,不要做皇后了好不好。 不好。我转身就走了 我知道他在树下哭的泪如雨下,但是我没有回头。 即便这几年我身居高位,荣耀加身,但是每每想起当年,我心中都是晦涩难安,热泪盈眶。 午时过后,我便吩咐了亲近的宫人去内宫的二门上迎子新进宫。我自己则卸去了宫装釵环,穿上寻常的窄袖襦衫。 亲自去厨房做了几道拿手的糕点。我希望子新能够将它们带回去给我的父亲。 自从我进了宫,我与苏家的联系可以说是少之甚少,除了过年我爹的一封平安信,便再无别的了。 我常常召官员内眷进宫,却从来没有召过我的母亲。早年间,我知道皇上太后不喜。 后来朝政复杂,我更不想将他们卷到这些纷争里来。 即便这样远远的不得相见,但是我知道他们平安康健,他们知道我一切都好。 如此。我还希图什么? 我坐在后院的槐树下埋头想着当年的种种,有身旁的宫人提醒我娘娘,家里的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