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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不了这种刺激,踉跄着来到收藏室,抖索着手,打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他满口饮下,一夜未眠的疲劳在此刻充分体现。陆鸣煎熬地灌着酒,满腔的酒精将他麻醉,他想让自己沉沉睡去。 唯有睡一觉,他才会好些。然而他睡不着,喝再多也睡不着。 他一想到池秋要和他离婚,一想到池秋要离开这个家。他整颗心没来由得慌乱,他曾经以为,池秋对自己来说是可有可无。 若能保持这份婚姻,他一定会待池秋很好;若不能保持这份婚约,在五年后即便离婚,他们也会彼此体面。 现在,陆鸣知道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他并不体面。 原来在习惯一个人的温度后,是如此难戒。 他捂住了脸,痛苦地嘶吼,却没有一丝的声音。他压抑惯了,正常的情感在他心里上了锁,此刻正在狭隘的盒子中乱窜,撞击着他有限的身体。他痛不堪言,无助地捏着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坚硬的收藏架上。 架子晃动间,不少酒瓶子掉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红酒的香气醇厚,牵动着陆鸣的依赖。他疯了一样地灌酒,脖颈青筋暴起,呼吸粗缓。仿佛下一刻,他将窒息而死。 闻声而来的张姨是彻底被吓到了,她哪见过这样的陆鸣。她看着这一地狼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池秋打电话。 她拨了一遍又一遍,池秋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张姨实在没辙了,便立刻通知了陆奉申。 半小时后,陆奉申踏进了陆家的别墅。 张姨领着他一路去到收藏室,一打开门,满屋子的红酒味儿冲鼻。陆鸣就那样瘫坐在一地的残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陆奉申脸色一变,急忙上前:“陆鸣!” 陆鸣听到陆奉申的声音,微微动了动,一双手骨节发麻。陆奉申跨过一地的碎玻璃,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了陆鸣脚边的那瓶药上。顷刻间,他都顾不上管陆鸣,猛然捡起药瓶子看了眼。 幸好药瓶是满着的,说明陆鸣没有过量服用。 张姨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焦心的解释道:“药是我拿来的,陆、陆总问我要,我就去拿了,但他又不吃……”她被吓得支支吾吾,脚底有些发软。 “还好没吃,吃多了准出事。”陆奉申把药瓶随手放到了架子上,半蹲下,一眼便看到了陆鸣脸上的肿痕。 他心中愧疚,缓和下语气问陆鸣:“昨天不还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今天怎么就蔫了?” 陆奉申见陆鸣不说话,沉沉地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必要把家里搞成这样?” 陆鸣无动于衷般坐着,神情空洞。 陆奉申感到不对劲,伸手在陆鸣面前晃了晃:“陆鸣?你说句话。” 而陆鸣恍惚地跟着他的手,移动了一下视线,整个人毫无生气的僵持在原地。这模样,像极了他当年犯病严重时,自虐过后的模样。 陆奉申心里泛慌,抓起陆鸣的手腕仔细检查。确定没有自残的伤痕后,他才放下心来。他握着陆鸣的手腕,思虑片刻,问:“你这样……难不成是和池秋有关?” 待“池秋”的名字一出口,面无表情的陆鸣整个人像是抽搐了一下,他绷紧着下颚线,一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就同昨晚池秋来找他时一样,他的身体失控,牵连着全身的器官发出恐惧的颤栗。 陆奉申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陆鸣!清醒一点,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 陆鸣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满脸涨红,一口气卡在胸膛里,上不去咽不下,快将他噎死了。 他的脸上有了一道泪痕,这么多年了,陆奉申第一次看到陆鸣哭泣。好像从陆鸣失忆那天起,他就丧失了哭泣与悲伤的能力。 在今天,陆鸣无声地落泪,和个被走丢的小孩一样。他的指节发白,一双手抓紧了陆奉申的手。他是克制的,也是绝望的,他心中的盒子被敲掉了一个角。关闭已久的情绪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裂缝逐一跑出,疯狂地吞噬着他。 他喑哑地说:“我搞砸了。” 渐渐的,陆鸣看着满地的碎玻璃,记忆也随之而来。 是黑色的,阴郁的夜晚—— 陆悠拿着玻璃碎片,一道一道割着自己的手臂。她的目光阴鸷,鲜血是腥味的甜,她冷冷地笑着,轻飘飘的身体像是浮游在空中的一缕烟。 她的嗓音尖锐,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自私地喋喋不休。 她的玻璃划一下,便留一道红色。 “小鸣,你要是回去找他,我一定会死给你看。”她唯恐被丢弃,所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撕扯着陆鸣的内心,“你一定不要像你爸爸那样,你一定不要回去找他。他们都是骗你的,都会骗子……只有妈妈才是爱你的!” “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如果连你都背叛我……为什么连我的儿子都想要背叛我?我是个疯子,对,我是个疯子,我是被你们逼疯的!是你们!是你们——” 她惊叫起来。 陆鸣也跟着发出一声嘶吼,空腹喝下去的酒烈如火烧,翻腾间,燃起了一场灾难。陆鸣趴在地上呕吐,痛苦地抱着头呜咽。他的脆弱,他的逃避,他的不堪一击,在此刻全部展现的一干二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