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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记得里面出现了什么情景吗?”门臣坐在床沿,挑着眉问他:“或者记得出现了什么人?” 蒋淮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将两只细白的手掌交叠着。 他低着头,看着青色的筋脉在薄薄的肌肤下蜿蜒游走着,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感觉一阵淡淡的潮意染上指尖,但轻轻捻着摩挲了几下又那般干燥。 蒋淮沉默了许久。 而门臣也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坐在一旁。 “也不太记得梦见了什么。就是好像下着阴冷的雨,地上也淌着粘稠的液体,我好像被包裹在一个狭小而禁闭的空间无法挣脱,那些粘液不断地涨了上来,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下巴,我的鼻子,我的眼睛,直至没顶,直到窒息。” “我口不能言,眼不能睁。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无人可陪,安安静静,孤孤单单。” 蒋淮将手彼此紧握,“无人能救……” “周围到处一片静谧,只有雨落下的微浅的声音不停地传到耳中。我难过,就像死了一般。” 外头春日正好,墙角的一颗大树像是长得许多年,十分高大,树枝上的花不知何时绽放了。随着一阵清风拂过,便将花瓣带进房内。 “花……”蒋淮坐在床上,视线落在那纯白色的花瓣上,“开了……”他的嘴唇微微掀动,轻声说了。 门臣盯着蒋淮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侧颜,想着在过往的这两年里,他何时注意过花开花落,终日不过是冷着一张美丽的容颜,四季轮回衰败从来不曾入他冷漠的双眸。 不曾有一个人,一棵树,一瓣花,如此刻一般,能够进入他封存已久的心中。 就算是不识得快乐,至少他学会了悲伤。 如今一看,他撇过脸看着花的模样,便又更像是个人了,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美丽人偶。 · 盛文曜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走了进来。 他看见蒋淮坐在窗户旁边,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他的身子挺拔又瘦削。 盛文曜抿了抿嘴唇,弓起指关节,在自动合起的房门上轻敲了几下。“蒋淮。哥哥来了。” 蒋淮听见了声音,便回头看他,没有说话。 盛文曜迈开步子,坐在蒋淮的旁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蒋淮的头发,然后问他:“你刚刚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偏冷硬,但是却带着不自在的温柔。 蒋淮说:“外头的花开了,飘了满院子。” 他纤长的指尖搭在冰冷的铁艺窗栏上,头也随着偏了过去。眼神停在湖面上,清澈的湖水被风吹起涟漪,浅色的花瓣在空中翻腾,又落在了上面。 “好看吗?”盛文曜又问他。 蒋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应该是好看的吧。” 盛文曜用滚烫的掌心贴上蒋淮冰冷的脸,然后用轻柔略带强硬的力道,引着他面向自己,“门医生说,你最近情况好了许多。” 他看着蒋淮那双又深又黑的双眸,“你想下楼走走吗?” 蒋淮能过感觉到盛文曜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体温,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并不回答盛文曜。 “如果你想,我们就下楼。” “如果你不想,我们就还在这里坐着。” 蒋淮,整整在这个房间里,住了两年,未曾踏出。 盛文曜盯着蒋淮,不断地回忆起过往。 曾经,蒋淮拿着破碎的瓷盘划过,鲜血淋漓的白玉胸膛。 他想起打开浴室,看见蒋淮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黑发飘散在晶莹剔透的水中,他的面容静谧得如同陷入一场安稳的沉睡。 盛文曜想着,记忆力的蒋淮额际滴落的红色染湿了他半张脸,睫毛一颤便滴落了一颗血珠,却面含冷意,满身死气。 蒋淮的脸,是一种冷漠的高傲之美,没有半丝情感的冷酷,他淌着血,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无数次地问盛文曜:“你是谁?” 又无数次地问自己:“我是谁?” 盛文曜整整陪着蒋淮走过了两年。 他捧着蒋淮的脸,低哑着问他:“告诉哥哥,你想出去吗?” 蒋淮歪了歪脑袋,发丝垂落在眉眼间,他好看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看到他硬挺桀骜的面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中,攀延着着红色的血丝,那血丝放肆地染红那眼眶。 他仔仔细细地望着,突然感受到心脏在体内沉重的跳跃之感,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蒋淮收回抓着栏杆的手,他的手掌覆在盛文曜的大手之上,感觉到那温热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递而来。 然后…… 他便淡声回答:“我想。” 蒋淮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眼前那双紧紧锁定自己的双眼,道:“我想下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28章 这个疗养院很大,蒋淮第一次走出房间。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衣物,宽大的款式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所幸他的身高以及挺拔的身姿撑着,还不至于显得太过衰败。 蒋淮穿着一双绒布拖鞋,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春风带着淡淡湿润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颊上,很是舒服。他略有些长的发丝,轻轻飘荡着,露出他白洁的面庞和他平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