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页
窦贵生忧心忡忡, 隔几分钟就叫甄秋一次: “去问问殿下, 冷不冷。” “去问问殿下,渴不渴。” “去问问殿下,累不累。” “去问问殿下, 炉子支好了,是不是该热药汤了。” “去问问殿下……算了。” 名为殿下,实为鹿白。都懂, 大家都懂。 甄秋欲哭无泪。就隔着一扇窗,自己不会说吗! 反驳窦贵生他是不敢的,只好拉着鹿白窃窃私语:“求你了, 快理理他老人家吧。两口子吵架,不带折腾外人的啊!我还是伤员呢!” 鹿白非常冤枉:“我没不理他呀, 他自己不愿意跟我说话。他故意对殿下嘘寒问暖,就是在对我示威呢。莫啼院的女人不能认输!” 甄秋几欲抓狂:“小白,你是不是傻啊!” 鹿白:“是啊。” 甄秋:“……”好厉害, 他竟然无法反驳。 鹿白“唰”地掀开帘子,视线瞬间跟车旁聚精会神的窦贵生对上。对方一愣,立马狠狠转过头。因为用力过猛,脖子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老骨头差点没被扭断。 不妙,十分不妙。纠结片刻,窦贵生又淡定地转过头,迎着那道恼人的视线勇敢回望。 鹿白的脸挤在窗子里,紧紧皱着鼻子质问他:“窦公公,不解释一下吗?” 骗了人就想这么若无其事、轻飘飘地揭过?连个解释,甚至是借口都没有,像话吗!她本来没打算生气,但讨厌就讨厌在,每逢她想问点什么、说点什么,没等开口,甚至没等她走近,他就呲溜一下跑了。又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压根不准备理她。 一来二去,没气也被他弄出气了。 现在也是如此。她才叫了“窦公公”,他就开始抿嘴,眼珠躲在睫毛后头乱颤,颌骨在皮肤底下一动一动,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说话。 窦贵生的确卡住了。该怎么跟她解释,一切都不是误会,都是他的有意为之? “我——”他不甚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发出缠绵得近乎耳语的声音。他准备求饶了。 “我”字没说完,帘子就“唰”地甩上,马车里传来鹿白纯洁无辜的声音:“你看吧,他根本不理我!” 窦贵生捂嘴:“呜喔咳咳咳……” 老话说什么来着? 自作孽,不可活。 小豆子作了一次,把鹿白作走了,作了第二次,把鹿白作回来了。现在的他如履薄冰,变得跟鹿白一样乖巧老实。可惜鹿白没机会亲眼见证了——她跟着督军去接待使臣了。 那日邓献军报所说的“一队秘部”并非是披坚执锐的援军,而是陈国和谈的使臣。和谈队伍人员众多,种类丰富,身份尊贵,携着爱与和平的橄榄枝,步履稳健、风度翩翩地朝大周京城迎面走来。 其中最尊贵的是议政院院首,葛琅。 皇帝虽是陈国百姓至高无上的信仰,但实权却牢牢掌握在议政院手中,院首才是陈国的最高行政长官,议政院才是国家最高的行政机构。女皇再神圣,也不得不听从于议政院的决定。这在大周百姓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对于朝臣而言,更是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 的确,陈国有很多可供人攻讦的地方。牝鸡司晨啦,皇权旁落啦,罔顾人伦啦,灭天理毁正道啦,反正除了国力强、兵马壮、百姓富足、风调雨顺……等等之外,陈国还是有极多缺点的。 大周朝臣们的天职便是找茬。除了优点都是缺点,这茬一找一大堆呢。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 大军归来,皇帝忧心忡忡地犒赏完三军,来不及对平安返回的儿子表示慰问,便行色匆匆地钻进御书房,听窦贵生的奏报。别人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一进门,皇帝就如同卸下了一层壳似的,长叹一口气:“唉!吵得我脑仁都要炸了。” 窦贵生垂着头:“无非就是人选的问题。” 人选问题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劫。从九五之尊到七品县令,大周官场上的所有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认为“谁来干”比“谁干得好”更重要。 现在问题来了,陈国来使和谈,要求会见最高领导、按照最高礼节接待,共同开展平等公正的磋商对话。最高领导不就是皇帝么,可对方来的又不是皇帝,何谈平等公正?区区一个院首,凭什么依着天子之礼接待?皇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可笑。 以丞相吴玉为首,大半朝臣都坚定地认为陈国并非真心和谈,此举毫无诚意,建议皇帝与女皇靳白梅约定一个中间地点,另行商议大计。余下的虽知道此次和谈意义重大,但仍不肯同意皇帝亲自出面。 窦贵生也跟他们的观点一样。 “不如叫太子殿下去吧。”他建议道。 皇帝下意识想反驳,窦贵生立马察言观色道:“九殿下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且最得殿下宠爱,不如叫九殿下也同去。这些人日后总要打交道的。” 皇帝的表情立刻好看了一些。 窦贵生实在太了解皇帝,心知自己方才说到对方心坎里了,施施然继续道:“十六殿下也得去。他毕竟是督军,立了战功,且对此次战局最为了解,不出席说不过去。三位皇子一同和谈,比天子之礼还不遑多让,葛琅定会满意,靳白梅也有面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