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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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便见着那手微微发颤。 傅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难以抑制地发颤,先是被欣喜淹没,随后又泛起紧张来,就这么神情恍惚地进了正院,又进了卧房。 众人尚不知谢迟醒来,也没人敢来婚房凑热闹,倒是比前院要安静许多。 谢迟仍旧是倚在迎枕上,与方才没什么两样,谢朝云与侍女们扶着傅瑶进门后,他也只看了一眼,兴致阑珊,全然不像是新郎。 银朱等人见了他后却是险些吓傻了,强撑着才没失态,扶着傅瑶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旁的等候着的司仪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按着规矩,还有揭盖头、合卺酒、结发礼等,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谢迟开口道:“都出去吧。” 虽然已经有所收敛,但谢迟话音里仍旧带出些许不耐来,众人面面相觑,傅瑶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 从知晓谢迟醒过来,傅瑶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她心中其实能理解谢迟的反应,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之后就被强塞了个夫人,想来也是不会高兴的。 谢朝云与谢迟无声地对视了会儿,最后还是无奈让步,抬了抬手,带着众人都退了出去。银朱心中虽百般不愿,但也不敢在谢家造次,害怕惹得谢迟不悦带累了自己姑娘,只能也随之离开。 屋中总算是又安静下来,谢迟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稍缓,这才看向端坐在床尾的傅瑶。 虽隔着盖头什么看不清神情模样,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膝上,头却微微垂着,显然是很紧张。 谢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如何,也知道大多数人家都是避之不及。这么个娇弱的闺秀,骤然被一道圣旨指婚,要嫁给他这个生死未卜的病秧子冲喜,这几日怕是都在家中以泪洗面了。 思及此,谢迟勉强寻出些耐性来,上前去,掀开了那红盖头。 毕竟总不能让人在这里坐上一夜。 在掀盖头前,谢迟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张愁云惨淡的脸,兴许眼圈都是红的那种。结果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杏眼,眼眸清澈,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紧张,但却并没有半点惧怕。 傅瑶这还是头一回离谢迟这般近,她甚至能数清谢迟的眼睫,也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是就算在梦中,也未曾敢想的情形。 傅瑶怔怔地同谢迟对视着,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许多,原本的那点紧张被心底沁出的甜取代,眼中的笑意愈浓,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她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谢迟的衣袖,软声唤道:“夫君。” 从今往后,谢迟就是她傅瑶的人了。 第12章 傅瑶这个“夫君”叫得无比顺遂,虽有些羞涩,但未曾有半点磕绊和犹豫。 说完之后,她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眉眼弯弯,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眸中似有星辰,极亮。 谢迟直接被这么一句给叫愣了,看着傅瑶这模样,心中更是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前这姑娘,着实不像是被圣旨压着来冲喜的。可饶是他这么个聪明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傅瑶有什么可高兴的?笑得跟个吃了糖的孩子似的。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这个模样,的确是比愁眉苦脸顺眼多了。 傅瑶见他沉默不语,咬了咬唇,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谢迟被她看得莫名心软了些许,正欲说话,就听到傅瑶又继续问道:“那若不然,我叫你……谢郎?” 当年谢迟蟾宫折桂,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风头无两,琼林宴从长安街上打马而过时引得百姓围看,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谢郎”。 那时候,傅瑶时常会听人提起,便一直记在了心中。 向来八风不动的谢迟,神情中出现了一丝错愕,但随即就被掩饰过去,眉头微皱,有些不耐地开口道:“随你。” 谢迟早些年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眉眼带笑,见了谁都有话说,朋友多得数不清。可后来谢家出事后,平日里与他相谈甚欢的人却都避之不及,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 自那以后,他就没再真心交过朋友,也不喜欢亲密的关系。 回到京城后的这几年,众人见了他皆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太傅”,压根没人敢来攀交情,更别提像傅瑶这般了。 倒也谈不上生气恼怒,只是傅瑶骤然跨过了那条线,让他有些烦躁。 傅瑶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将这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不大自在地垂下眼睫,也不再贸然开口。 房中一片寂静,甚至能清楚地听到爆灯花的声响。 傅瑶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红烛灯火映在她脸上,微翘的长睫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般,雪肤乌发,嫁衣如火,是个很能动人心弦的美人。 谢迟并不贪恋女色。 早些年他刚回京城的时候,众人不清楚他的行事和性情,变着法地送金银和美人来,被他毫不留情地拒了两次之后,方才算是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娶妻,府中也没有伺候的通房。 但如今看着傅瑶那乖巧的模样,他心中的那点烦躁消散了些,耐着性子同她道:“这亲事是仓促间定下的,你家中必然也不愿……” 谢迟这话才起了个头,尚未说完,便被叩门声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宫中来了人。”谢朝云叩门之后,便直接推开了。她扫了眼内室的情形,走到傅瑶跟前,含笑道,“那些个朝政事务听了也头疼,折腾了半日,随我去换个衣裳吃些东西吧。我让厨房准备了许多,你看看哪个最合胃口?” 傅瑶松了口气,牵着谢朝云的衣袖出了门。 侍女们伺候着她换下了繁复的嫁衣,换了件水红色的纱裙,其上以金线绣着蝴蝶,精致得很,也是先前尚宫局送来的衣裳。又去了发冠,将泼墨般长发绾了个寻常的发髻,仅戴了一根石榴簪。 傅瑶总算是轻松许多,她伸了个懒腰,想着同谢朝云道声谢,可偏偏看向她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先前她都是管谢朝云叫“谢姐姐”的,如今却是不成了,毕竟若按辈分来讲,她都算是谢朝云的长嫂了。 “叫我阿云,或者朝云就好。”谢朝云看出她的为难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云,”傅瑶在一旁坐了,轻声道,“多谢你求了太后,让尚宫局那几位到我家去,若非她们帮忙料理,这几日府中怕是都要乱了套了。” 谢朝云并没动筷,捧了盏茶慢慢地喝着,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是要想办法周全的,不必客气。更何况,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说着,她又点了点那满桌的菜:“来尝尝,看看这厨子的手艺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喜欢,明儿我让人另请新的来。” 谢朝云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压根没怎么休息,脂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倦色,但她的精神却依旧很好,陪着傅瑶说说笑笑的。 傅瑶的确饿极了,挨个尝了过去,最后还喝了小半碗鲜鱼汤,神情中满是餍足。 大半个时辰过去,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可正屋却依旧紧闭着门,先前进去的那宫人还未出来。 谢朝云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傅瑶吃饭,等她放下汤匙后,吩咐侍女道:“兄长今日刚醒,不宜太过劳神,去催催,就说什么事情明日再谈。再让太医过去,诊诊脉。” 谢朝云心中也清楚,如今满朝上下都盼着谢迟醒过来,宫中那两位更是心急如焚。若不是念着谢迟才刚醒过来没多久不宜劳动,以及今夜新婚,怕是立时就将人给宣进宫去了,而不只是遣人来商议。 可对她来说,这些朝局事情都得往后推推,谢迟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朝云站起身来,见傅瑶面露迟疑,并不曾动弹,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我也要过去吗?”傅瑶抿了抿唇,“我觉着,他兴许不想见到我。” 谢朝云想了想,复又坐了回去,含笑问道:“那你想见他吗?” 她语气温柔得很,带了些诱哄的意味,傅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抬手捂了半张脸。 “既是这样,那就不必想那么多。”谢朝云毫不犹豫地将自家兄长给卖了,“他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凶,只要把握好那个度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傅瑶的手往正屋去。 傅瑶踉跄了下,随即快步跟了上去,将谢朝云讲的那些个诀窍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来的宫人从房中退了出来,见着谢朝云与傅瑶后,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唤了声谢姑娘和夫人。 傅瑶瞪圆了眼,她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这个“夫人”是称呼自己的,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那点犹疑一扫而空。 她在心中将谢朝云方才的话飞快地重温了一遍,打定了主意。 及至到了内室,傅瑶才发现谢迟已经躺下了。 他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手腕搭在一旁,交由太医诊脉。 枕边堆了厚厚的一叠奏折,是方才那两个宫人带来的。 “太傅这伤在心脉附近,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元气亏损得厉害,怕是要精心养上许久才能好转。”太医沉吟道,“太傅身上原就有旧疾,此番更得多加注意,不能劳累伤神,不然极易落下病根。” 太医说话时多有顾忌,已经留了很大余地,但伤上加伤,就算是再怎么精心将养,也难恢复如初。 谢迟并没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抬,倒是谢朝云低声应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就劳烦你们多辛苦些,尽力调理吧。” 太医们应声而去,谢朝云抚了抚衣袖,又吩咐道:“很晚了,伺候夫人在此安置歇息吧。” 丫鬟们原本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安排,听谢朝云这么说后,总算有了主心骨,纷纷上前收拾去了。 谢迟这才睁开眼,他神色中透着疲倦,冷冷地看着。 上前来收拾那些奏折的丫鬟手一颤,连忙又放了回去,跪在了床边。 “我到别处去……” 傅瑶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谢朝云给打断了。 谢朝云固执道:“我知兄长不喜旁人亲近,可这亲事是为了冲喜,哪有新婚之夜便分开的道理?便是要分房睡,那也得改日再说。” 他二人相争,丫鬟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傅瑶则是手足无措。 谢迟方才强撑着将军情折子尽数看了一遍,又问了许多,甚至还口述了奏折让宫人写了带回去,如今已是疲倦至极。他也没那个精力同谢朝云争论“冲喜”一事究竟是否真有效用,翻了个身,复又闭上眼,索性随她去了。 傅瑶生了一副好相貌,自小到大都很招人喜欢,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嫌弃,心中简直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偏偏见着谢迟那虚弱的模样也生不起气来,只好将这事暂且给记下。 众人收拾妥当后便退了出去,傅瑶换了件鹅黄色的中衣,放下梳子,轻手轻脚到了床边。 谢迟躺在外边,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睡了过去,眉头微皱,似是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不必被他那幽深的眼眸盯着,傅瑶也没那么紧张了,她坐在脚踏上,顺势趴在床边凑近了看谢迟。 烛光透过床帐,朦朦胧胧地照着。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谢迟那如画般的眉眼就在眼前,傅瑶下意识地在心中暗暗描摹着,最后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脸给看红了,自言自语道:“若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我就……我就……” 她顿了顿,一时间想也不出什么狠话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3章 傅瑶这一夜并没能睡好。 她盯着沉睡中的谢迟看了许久,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到了里边,规规矩矩地躺好。此时已是深夜,若是在家中时,她早就已经同周公下棋去了,可如今却仍旧没有睡意。 离得太近了。 虽说是两床锦被,但傅瑶仍旧能清楚地嗅到谢迟身上淡淡的药味,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