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 第48节
· 白马公府朱苑。 少女看着手中的帖子,面露忧愁。 一旁的婢女问道:“小侯爷专门将帖子送来给小姐,小姐因何还这样忧愁呢?” 长公主嫁的不算太好,她下嫁给了圣人的一位早年宠臣的儿子,诞下三女一儿。 这位驸马爷没什么大出息,在父亲去世后,更是多年只领着一个闲职。 多亏了长公主去圣人面前为自己的独子讨来了一个侯爵之位,如今这位小侯爷在京中也算是颇为风光。 少女眸光微闪,轻轻抿唇,“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去长公主的寿宴。” 婢女,“怎么可能?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多半是醒不来了。就算是醒了,就那个身子怎么可能还能赴宴?” 少女蹙眉,“你不许这样说话了,让旁人听见定要误会我妒恨姐姐。都是一家的姐妹,怎能这般说话。况且,太医说的那般凶险,王府也没见要办丧事。姐姐如今是平北王妃,又怎么是我们能随意议论的。” 一说到这茬,她面上忧色更重。 南欢嫁的这样好,如今身为亲王妃,就是柳夫人这样有诰命在身的命妇见了也要行礼,何况是她。 这王府一日没有传出要办丧事的消息,她便心慌一日更胜一日。 自从被南府收养之后,作为南氏的独女,人人都看在白马公府的面子上捧着她,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她每一日都好像活在云端上,就几乎再没有这样害怕过了。 就像是占了其他鸟巢的还未学会飞翔的杜鹃,眼见着本该跌下枝头的幼鸟竟抢先一步飞回高枝,总要紧张些,生怕对方将自己一样推出巢去。 第四十五章 王府内的消息总是传的格外快。 等南欢远远走到宋暮的居所时, 便发觉整个院子都徘徊着不少的人,门口站着五个小太监, 另外还有四五个年纪不大的太监在院子里拿着扫把干扫, 眼睛却往门外飘。 一见着她来,一群人都聚到了门口。 南欢方一进门,几个小太监扑通齐齐跪下, 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偷偷抬头往她面上瞅,一双黑亮的眼睛滴流滴流的转着。 旁边稍大些的太监倒是机灵,一把将人的脑袋按下去,像模像样的说道:“奴才拜见王妃。” 大婚后, 王府便有了女主子,但因为南欢一直病着, 甚少露面。 府中竟没几个人见过这位主子, 只有些大婚那天有幸去前院帮忙,瞧见王妃的人说这一位生的如同仙女一般。 又有人说这位的身体不好,恐怕是掌不住这王妃的宝印。 起先说什么的人都有, 有人搬弄口舌不留神让殿下给听见了, 很是整治了一番。 府中便没人敢在说些什么了, 今日听说王妃下地出门要往这里来。 这不都争着跑来瞧一瞧。 这么一看, 端端立在日光下的女子, 一袭朱色罗裙, 华贵雍容至极,周身的气质便是不怒便也自威。 哪里又是病的要死的样子呢? 一众太监起先若说还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此时却是真从心底透出紧张,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 南欢停住脚步, “起来吧。” 小太监一脸笑容, 格外欢快的说道:“我给娘娘带路。” 南欢目光在一众太监身上转了一圈, 有几分讶异。 虽说坊间传闻宋暮后院无妻也无妾,但总不至于身边全是太监吧,这一眼扫过去简直如同和尚庵一般。 全安察言观色,低声解释,“殿下不喜女子近身,容妃娘娘也怕有那些个婢子教坏了殿下。所以这院中伺候的全是咱们这些残缺人。” 南欢颔首,脚下跟着推门的小太监步入了房间。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在屋内转了一圈。 宋暮这居所布置的倒是颇有些让她出乎意料,她本以为按照他自小好武争胜的性子,应当会悬挂些弓箭兵器,供上一二盔甲刀兵。 再不然,作为圣人最宠爱的幼子,多次让言官上述宠愈太过的皇子,也该是雕梁画栋,黄金满屋,打造出一派泼天的富贵。 却不想这房间内布置的不见多富丽堂皇,却颇为温馨。 屋中的陈设与桌椅屏风都可以看得出来是经年的老物件,不算非常井井有条,很多小东西都摆放的相当随意。 全安拂开珠帘,让身请南欢进,在她身后笑道:“殿下是念旧之人。您快往里坐,奴才现在就去把衣服拿来。” 珠帘之后的房间内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不算很浓。 南欢在床边的藤椅上坐下,全安合了门离开。 藤椅旁放着一张矮桌,桌面上乘着一盏烛台,一本倒扣着的书。 南欢有些好奇的将书拿了起来。 她是知道的,宋暮自小对书文就没什么兴趣,不爱那些个附庸风雅的文士做派。读书只为完成功课,多的时间不是在惹是生非,就是焚琴煮鹤搞破坏。 没想到私下却还会手不释卷的读书?当真是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拿起书,她一眼扫过去,神色微动。 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兵法,这居然是一本医书。 她低着头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这医书不算厚,内容也较为浅显。 一页一页他看过的都留下了不少笔记和标注,他的字迹从来都是张牙舞爪,龙飞凤舞,恨不得脱出纸去的大字,在这书上却颇为收敛,一行行细细密密的蝇头小楷,像是老虎蔫了吧唧的收着爪子,装作乖巧。 一页一页的翻着,南欢心下不免感慨若是当年这位小祖宗读书习字时能有这般用功,苏尚玉恐怕能高兴的涕泪四下。 全安带着人推门进来,一群小太监手里都拿着不同的衣服。 南欢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一件一件的端详着,走上前拿起其中的几件衣服,“就这一套吧。” 她拿着衣服想起昨天见到宋暮时的场景,稍微晃了一下神,将衣服递给全安,特意叮嘱,“公公,劳烦你提前将王爷这件内衫熏一熏,不必将香味熏得太浓。一点点香料慢慢熏透便可。外袍不必熏。”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好像爱上了檀香,昨天那香熏得浓得简直刺鼻。 分明从前也没有这样的爱好? 全安忍笑应了,“好的。王妃放心。” 他咳嗽一声,“王妃的衣物我也拿来了,王妃要不要挑一下?” 南欢点头,“好。拿来吧。” 全安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一群太监退出去。很快换了一批人捧着衣物和配饰进来。 南欢绕着衣物走了一圈,挑出一套石榴红绫裙,又挑了些配饰。 全安,“王妃不如现在试一试?” 南欢瞥了一眼立在一旁如一人高的明镜,点头。 这院中都是太监,自然不好留在房间内帮着换衣,一群人退了出去,还将门窗都跟着合上了。 南欢站在铜镜前,解开腰部的月白束带,一层一层的脱下衣物。 她的身体还未好,如今已经是盛夏,却仍不觉热,反倒时常觉得虚寒。 因而平日里衣服都穿的多,一层一层的裹严实了,生怕见风。 但明天要去那样的场合,旁的妇人都轻衣薄纱,她仍旧穿得这般多,恐怕更坐实了她身体不好。 因而南欢挑的这身绫裙,较为轻薄,裙摆曳地,一看裁剪便是力求飘逸。 再挑一件稍厚些的披帛围住肩头挡风保暖,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说来这法子还是宋暮上一次送她披帛给她的思路。 这样的裙子,内里不能穿太厚的寝衣,只能穿薄绸的贴身衣物。 南欢解开寝衣,屋外传来脚步声,她惊慌的攥紧了手里的绫裙。 很快传来全安的声音,“殿下,您别进。进不得。” 宋暮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为什么?” 南欢面色微红,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贪图这面难得的大镜子,鬼使神差的选择留在这里换衣服。 本来她就起得晚,这一路她走得又慢,中间全安找衣服耽搁些时间。 时间过得飞快,这就到了饷午,正撞上宋暮回来。 只盼他千万不要进来,南欢匆匆将绫裙往身上套,裹住身体,手忙脚乱的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衣裙,就连裙带歪斜也顾不得。 全安堵在门口笑,“王妃在里面呢,不太方便。您等一等?” 宋暮低头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一旁的小太监们看着宋暮这个反应,一时都露了笑意,却让全安瞪了一眼,不敢笑,只能憋着笑。 全安压低声音,用只有宋暮与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安慰他,“殿下放心,你身上没味道。” 宋暮稍微松弛了些,他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用眼神示意全安。 全安笑着点头,肯定道:“头发也不乱。” 宋暮神色恢复如常,抬眼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抚平褶皱。 吱呀—— 大门从内打开。 南欢站在门后,她一推开门便撞上宋暮望来的目光。 炎炎夏日,正午的阳光如同灿金耀辉,为男人的发梢都镀上一层光晕。 他的双眸漆黑如同点墨,眼神幽邃,像是冬日舒朗稀薄的日光,在撞上她时骤然升温,显露出热度。 她恍惚想起十年前,宋灵带着她爬上房顶,两个人沿着房脊一前一后的走着说笑,她低头猛然望见站在房下宋暮的场景。 当日与今日,相似的惊慌紧张,不过那时她惊慌的是她们与宋暮一贯不睦,让他发现她们居然攀爬屋檐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此时惊慌的……却是借了他的屋子换衣服,还正好被他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