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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长幼顺序,接下来该拜访的是王巍的二儿子——王近。 昨日他不在正堂,裴爱算是第一次见。 她和王峙来到从叔住处,院落干净,不仅里外皆未植树,甚至连绿草也无。经过之处,不是石板路便是沙石,只一条溪跃过乱石往下流,寂静无声。 溪水清澈能见底,见着零星鱼苗,若闪般蹿来蹿去。 近至楼前,一色白房,有些房子甚至没有四壁围墙,只散散搭着些灰的、白的纱幔,飘起,落下。 王峙突然回头,冲裴爱道:“别怕。” 裴爱摇头,这里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清冷了些。 王峙颔首。 此时冲天和另两名仆人从另外一条道上赶来汇合。 王峙牵起裴爱,在纱幔中穿梭。 冲天另其余两仆原地待命,他自己则接过礼箱,跟在府君和主母身后。 少顷,见着一人素衣长裤,跪坐中央。 风动,帘动,他不动。 裴爱以为这人便是王近,王峙却问这人:“你家郎主在哪?” 原来是名仆从。 仆从转向,面朝王峙,匍匐道:“奴引郎君、夫人去。” 说着站起,在前面引路。 纱幔越来越密,裴爱走着,恍觉隔着纱幔,总有人影闪过,这才觉出怕来。 不由自主攥紧王峙的手。 王峙感应到,侧首看她,见她眼中有星星泪,便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从叔不是坏人。” 不必害怕。 裴爱信他,便不怕了。 行不了多久,密集的纱幔忽然稀疏,间距极远,几乎只在四角,天地顿时开阔。 左上角处躺着一人,膝盖弓起,背对众人,有叮咚声若泉水,应是这人在击筑。 裴爱心想:这回该对了吧!这人应该就是王近了。 她无意瞥头,见之前引路的仆从已经离开了。 筑声仍响,明明知道有客人来,却没有丝毫要停止敲击的意思。 王峙鞠躬道:“叔叔,侄儿携新妇来拜会了。” 筑声这才渐渐轻了,一下一下,敲击的间隔时间也长了。 躺着的王近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在地上滚半圈翻身,他穿着广袖白衣,原本泥土就沾到身上,一翻,彻底脏了,袖子上全是泥。 王近却毫不在意,手上还拿着击筑的竹尺,似乎是看向王峙裴爱这边。 为什么说“似乎”呢? 因为他戴着一张面具,五官目光俱见不着。 面具上画着白脸红眼红唇,一瞧素雅,二瞧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见王近手不抬,并不打算摘掉面具,裴爱便鞠躬,埋头道:“叔叔,新妇自嫁进来后,还不曾好好拜会。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礼物,特意给叔叔买的。” 话音落,她见着冲天的一双靴子从身边经过,应该是抱着礼箱拿给王近了。 “都拿走,我用不着。” 王近开了口,声音沙哑,仿佛耄耋老人。 出乎裴爱的意料,她不仅抬起头来,见着王近手放在面具上,缓缓摘掉。 是一张光彩照人的脸,眉目英俊且标致,裴爱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双眼,如此高挺的鼻。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是因为喜欢而跳动,而是惊艳于人间绝色。 可惜,王近还是老了些,眼角有皱纹,淡淡笑起,额头也有。 要是年轻二十年,不,仅年轻十年,无人能比。 王近冲王峙笑道:“你俩小夫妻新婚,以后持家需要的东西还多着。我这里有的,尽管取去!” 说完便唤仆从,方才引路的仆从原叫“自在”。他听召唤而来,说要领王峙三人到仓库去。 王峙摆手拒绝,而后朝王近再拜道:“多谢叔叔美意。但您不要我们的礼物,还要馈赠我们,愧难收受。” 王近笑着抬手:“我都用不着,放在我这可惜了。”竹尺松手坠地,裴爱瞧着,只觉他潇洒扬手间,指可触云。而世间万物,于他都是身外之物,视若浮云。 王近手再往未靠着众人那一侧探,摸得一个酒壶。 原来他是要拿酒。 王峙顿时蹙眉,脚下不由自主走近,劝道:“叔叔,酒还是少喝,这里无墙无屋,风吹酒凉,不利于身。” 这几天返寒,要喝酒也该回屋内,暖融融的喝。 王近笑道:“能有多不利?难道比五石散还伤?” 整个王家都知道,王近离不开五石散,日日服食,谁也劝不住。 王峙劝过好多次,都失败了,此时王近提及,他不禁抿唇。 一时不知如何再劝, 王近却继续道:“再则,何来无墙无屋?”他饮酒击筑,笑看苍天,竟歌道,“天是顶,万象是墙!” 本性空性,世间如此广阔,没有什么割舍不了的。 王近缓缓看向王峙,用不容质疑的口气道:“魔奴,你来看我,送礼,我不收,是因为我不需要。但我回礼,你不收,便是蔑视长辈没有礼貌了。” 王峙当即单膝跪下:“叔叔,侄儿绝无此意。” 王近哈哈大笑。笑到畅快尽兴,命自在引众人去随意择选。王峙只得和裴爱双双道谢,大家正准备走,王峙却仍忍不住再劝王近:少饮酒,注防寒。 王近当然不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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