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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发觉场面安静些许。半晌,贾翀方笑道:“欧阳姑娘博闻广识,没想到也读韩非子的著作。” “姑娘的见地,确实与众不同。”贺为岺也道,但欧阳芾能感到他非在夸奖。 她目光迷茫投向冯京,冯京似解围道:“好了,此事既已过去,我们便也无需再多议论,二娘,你先回家去吧。” 欧阳芾于是在他的“劝告”下先回了家,后来再见冯京,她问及此事,冯京才轻淡地对她笑着解释:“二娘平日喜爱读书,京以为是好事,只是二娘可以多涉儒经,不必去读许多异学,这些学说杂人耳目,读得多了难免乱人心志。” “......”欧阳芾听了,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说,不代表不会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欧阳芾随后跑去问曾巩:“子固哥哥,你认为韩非子的书是不能读的吗?” 曾巩闻言,微笑道:“并非不能读,只是......韩非子喜刑名法术,提倡严刑峻法,与我朝治国理念本不相容,且其观点多功利而少道德,故为多数人所鄙。” “所以它属于异|端|邪|说?” “这也倒不至于,”曾巩又笑了,“阿念若想读书,可以多钻研儒家经典,如今天下士子苦研经术而不得者大有人在,只学一家尚难得其法,再去广读百家,岂非事倍而功半,徒扰心志。” 欧阳芾于是没有再问下去。 她并非热爱读书之人,只是读过的书遭人否定,让她难免怀疑自身。她怎么记得韩非子在后世的评价没那么差? 可她亦非爱钻牛角尖的人,这件事便慢慢搁置在心底了。 一日,欧阳芾正在同王文筠玩编彩绳,说是玩,实际是她把自己从前玩过的花样原封不动教给王文筠。女子多爱些漂亮的小物件,十来岁的小姑娘尤甚。 王文筠最近在练字,欧阳芾至她家接她时,见她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张。这样的习惯想必不是由她自己养成,必是家庭熏陶的结果。 欧阳芾遂想起王安石亦爱读书,于是好奇问道:“文筠知道介甫先生平日爱读什么书吗?” 王文筠道:“兄长什么书都读。” “什么书都读?”欧阳芾纳罕,“比如呢?” “兄长读的书我看不懂,芾姐姐可以直接去问兄长。” 好吧。待送王文筠归家,欧阳芾果真逮着机会跑去问了:“听子固哥哥说介甫老师自幼便博览群书,是真的吗?” 闻她有话外之音,王安石道:“想问什么?” “介甫老师会读儒家之外的书吗?” “比如?” “......韩非子。”欧阳芾小心翼翼。 王安石侧目:“又有不懂之处?” 欧阳芾连忙摇头:“没有,只想知道介甫老师是否也读法家之作。” 王安石道:“百家诸子之书,至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他言辞坦荡,见欧阳芾惊讶脸色,平淡道:“怎么了?” “所以介甫老师并不认为这些书是异学,会乱人心志?” 终于了解她症结所在,王安石道:“读书乃为拓宽视野,而后明心智,涉猎广泛而能取为己用者,方不负读书根本,儒学固为基础,而能在百家之中有所取舍,只更致心智清明,岂有妨害之理。” 他每说一句,欧阳芾便用力点一次头。 “......至于当今乱俗,不在异学,而在士大夫沉没利欲,相互逐捧,如此,即便尊经泥古、颂读章句又何益之。” “就是就是,介甫老师说得真对,英雄所见略同。”欧阳芾眼里亮晶晶的,只差与他握手。 “......”见她如此开心,王安石平顺下语气,道,“你来问我,不会只为赞同我的观点。” “介甫老师还读过什么书?我也想读。”欧阳芾决定跟着王安石走,没准能成为一个小“王安石”。 王安石道:“欧阳公家藏书万卷,你想读什么,想必他比我更适合推荐。” 欧阳芾连连拒绝:“不能让叔父知道,他若知道我在读什么,会让我写小作文。”书可以看,小作文不能写。 “......我的书多作批注,妨碍你观阅。”终于,王安石松口道。 “不碍事,我想看先生的批注。”他不说还好,说了欧阳芾反倒更想得到他的书。 欧阳芾得到了。 欧阳芾欢欣鼓舞地跑走,过了不久,将书送还,里面还附带了张纸。 王安石展开书,看到那页纸,上面是对他某篇某句的批注作以回复,有简单的“先生说得好”,亦有复杂的,与他提出不同见解。她言辞委婉有礼,有几分不自信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和气的性格使然,丝毫未让人觉得不舒服,正如她每次说话那般。 他复借给她一本,之后便成为习惯,无论是为她选择她可能喜欢的书,抑或收到还书时期待展开看见她的回复,甚至,他间或想要提笔写下观点与她辩论,持笔良久却又作罢。 直至某日,欧阳芾又来到王安石家,被后者问了一个问题。 “此为何意?” 看着纸上的符号,欧阳芾:“呃......” 那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问号。 ......写得太顺手了...... 第13章 寒食节至,京城士庶皆在此时出城祭祀,欧阳修也带着一家大小赴郊外拜扫薛氏父亲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