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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枯燥乏味,纵谈论亦无人爱听,言之何益。” 王安礼对他心口不一的话不做评价,只问:“哥哥既喜欢她,为何不向欧阳公求娶她?” “她自有心仪之人,情投意合。”王安石道。 他又何必自取其辱,提了,不过连关心她的机会也丧失。 第19章 欧阳芾归家时已酉时过半,看门的吴伯远远瞧见她身影,忙往院内奔去:“二娘子回来了,老爷夫人!二娘子回来了!” 走进正厅,薛氏满脸欣慰地上来拉起欧阳芾的手臂:“好了好了,我就说这孩子不会走远,瞧这不是回来了,你叔父这一日可担心坏了——快先回屋歇着,我让人给打盆热水。” 看得出薛氏有意将大事化小,然抵不过坐在椅中欧阳修的一句:“站住。” 欧阳芾站住。 “去了哪?” “在外游荡了一天。” “没去大相国寺?”欧阳修回头。 “没有。”欧阳芾老实道,“把汴京城逛了逛。” 欧阳修从她平静的脸上瞧不出端倪,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汴京城那么大,恐怕一天逛不完吧,是不是还想睡在外面?” “叔父,”欧阳芾走到他面前,直挺挺跪下去,“对不起。” 欧阳修被她动作弄得一惊,深吸口气,往椅子里坐了坐:“这是做什么?” “对不起,不该惹您生气,不该和您顶嘴,更不该偷跑出家,叔父要打要罚,阿芾无任何怨言,只求叔父别再生我的气。” 出了趟家门,回来后认错态度竟如此良好,不仅欧阳修没想到,薛氏也没想到。白日里薛氏还在埋怨欧阳修,说这么大的姑娘,当成小孩一样教训,还不让出家门,哪个大户人家这么跟孩子置气的。 她今年十八了,许多事情有自己的想法,身为爹娘是左右不了的,更何况你只是她叔父。 然而她此刻跪了他,像对父母那样跪他,欧阳修握在椅侧的手紧了紧,皱眉道:“起来说话。” “......”欧阳芾乖乖站起。 欧阳修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道:“吃饭没有?” “没。” “厨房里还剩些饭菜,还有新买的包子和肉饼,想吃什么,让吴婆给你热一热。” 吴婆与看门的吴伯是姊弟俩,因早年腿疾无钱医治,落下病根,吴婆一生腿脚不利索,但欧阳修仍然雇了她二人,一雇便是十年。 欧阳芾点头轻嗯一声,犹带鼻音道:“想吃豆糕。” “让吴伯出去给你买。”欧阳修毫不犹豫道。 旁边薛氏以帕掩唇,欧阳芾亦忍不住笑道:“谢谢叔父,叔父最好啦。” 欧阳芾想明白了,很多事不是她能够改变的,然家庭和睦与否,却是她能够为之尽力的。 六月初,朝廷罢狄青枢密使之职,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出判陈州。 狄青任枢密使四年,在士庶间声誉极佳,终因朝臣谏言而被外放,离京那日,百姓夹道送别,往日与狄青要好的军士亦来城门口送行,此情此景,未尝不是对朝廷判决的一种讽刺。 欧阳芾夹在百姓中,本不欲上前,只想默默观狄青离去,可狄青到底比常人眼尖,又或许一直注视着某人总会被当事人察觉,狄青发现了她。 “欧阳姑娘。”狄青向她颔首示意,与第一次、第二次见面时一样谦和有礼,不知脑中是否又如欧阳芾般,不可遏制地想起她叔父那篇论狄青劄子。 欧阳芾话语梗在喉间,最终道了句:“狄将军,万望珍重。” “我会的。”狄青宽厚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言不由衷,使他终于显得苍老。 “狄将军,”欧阳芾忽然开口,“我......很抱歉......” 她不知该说什么,但狄青懂得,他沧然笑道:“焉能怪你。” 那是欧阳芾第三次见到狄青,也是最后一次。次年春,狄青郁郁病逝于家中,皇帝于禁苑中为其举哀,赐谥“武襄”。 家人整理其旧物,翻到欧阳芾赠予狄青的那幅画,其子做主将之寄还给欧阳芾,说,不愿欧阳公家人之物与自己父亲同葬。 欧阳芾收到退还回来的画,抱着蹲在地上哭了许久,之后将画烧毁,再未提起过。 与狄青离京近乎同时发生的,是富弼、文彦博回朝,正式接任宰相之职。 富弼、文彦博同欧阳修早年便已相熟,富弼与欧阳修又同参与庆历新政,有过硬的交情,于是二人回朝后,欧阳修自然携家眷去富弼府上拜会。 欧阳芾到了富弼家方知,原来富弼的女儿富清殊便是年节时在彩棚下连过三关,最终却放弃留诗的才女,她行为举止不同一般女子,故欧阳芾对她颇有印象。巧的是,富清殊也记得她。 “原来纨扇上那些花鸟是你所画,你真厉害。”富清殊听了薛氏所言,由衷赞美道。 欧阳芾被她婶婶在人前一番吹嘘弄得虚汗直下:“只其中几张是我画的,就是看着最简单那几幅,复杂的我也不会。” 富清殊道:“但我好生羡慕你,你可以写画卖画,甚至以此为生,不似我,养在闺中全无用处。” “姐姐此言差矣,毋论男子女子,谁自立前不在家中要二十年饭,我不一样,若我卖画为生,此刻已在街旁要饭了。”欧阳芾耿直的话将原本忧郁的富清殊逗笑,“何况姐姐的才情是我见过女子中最高的,比多数男子还高一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