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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 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炫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 ......欲尽夺商贾之利......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 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己意而不恤乎...... 将所有批评之言说尽后,司马光道,介甫受而听之,抑或怪罪我而与我绝交,责骂侮辱于我,让陛下驱赶我,“无不可者”,光待命而已。 然王安石并未选择其中任何一种做法,他提笔书了回信,驳了司马光所言“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五则罪名,终道,“若君实责我在位日久,未助上有所为,福泽百姓,则某知罪;如曰今日当事事不为,墨守陈规,则非某敢领教”。 欧阳芾观过司马光之信,又观过王安石的回信,记忆与现实恍然交杂眼前。 「司马光写过三封信给王安石,每封都长达千言,王安石只回了其中一封,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篇《答司马谏议书》,区区数百字,将对方洋洋洒洒的控诉驳得干干净净。」 「王安石的性格特点正如这篇驳论文章,理足气势,简峻锋锐,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欧阳芾蓦地笑了出来,泪珠滚在纸页上,被她慌张拿手去擦。 “无事,莫擦了,”王安石眉头拧紧,悔教她看信,“君实与我议论早有分歧,这一日并不在我意料之外。” 欧阳芾摇头。 “他所言之事我未尝放在心上,你亦毋须在意。” 欧阳芾抬目视他:“介卿,如有一日君实先生惹恼了你,你莫将他贬黜至深山老林里去好么?” 王安石倏而笑了,瞥她道:“我似那样的人么。” “不似。”欧阳芾破涕为笑,“介卿是最好的。” 「我答应你,」欧阳芾对张氏道,「毋论何时,我夫君绝不构陷迫害君实先生,他不是那样的人。」 「司马光写完与王介甫第三书后,王安石再未回复只言片语,两人之间也随后绝交。」 第68章 “臣司马光,拜见陛下。” 崇政殿内,第九次派遣内侍劝请对方履职的赵顼终于见到了这位自称“膝疮方愈”的翰林学士兼侍读。 觐见礼毕,惯例寒暄数句后,赵顼问:“朕命卿为枢密副使,卿为何抗命不受?” 司马光答:“臣自知无力于朝廷,故不敢受,抗命之罪小,尸位素餐之罪大。” “卿受之而尽职,岂称尸位素餐。” “今朝廷所行皆与臣言相反,臣焉能避免尸位素餐。” “何处相反?” “臣言条例司不当置,又言不宜多遣使者在外阻扰监司,更言青苗法害民,岂非相反。” 赵顼不欲同他起争执,遂道:“臣子皆言,法非不善,只因遣派之人不善而已。” 司马光拱手:“依臣所见,法亦不善,所遣之人亦不善。陛下虽令禁止抑配,然所遣使者皆暗行抑配之举,陈留一县张榜县门,听民自请,最终无一人来请,由此观之,其余诸县恐皆不免抑配。” 赵顼眉心蹙起:“朕闻陈留县令仅做表面文章,实际反对青苗法施行,这件事朕会详查,卿的敕诰尚在禁中,朕若再次委任,望卿勿辞。” 司马光坚决道:“陛下肯听臣之言,臣不敢不受,不听臣之言,臣宁死不敢受。” 赵顼无可奈何,司马光反对变法的顽固使他不悦,然公而忘私的操行又令他欣赏,他不愿舍弃这样一位社稷之臣,遂道:“卿再思考一番罢。” 实际赵顼亦知,此事多半难成了。 “陛下日前越级提拔李定,臣不晓其人何才,能但要位?” 司马光主动问起李定之事,赵顼便答他:“孙觉、邵亢皆向朕推荐他,言其文学优异,澹泊名利,朕与之谈话亦觉其颇懂经术,故放在言路试用。” “李常于言路声名更佳,陛下何故罢李常而不用?”司马光道。 赵顼便笑了,笑得司马光不解其意。 “李常上疏言,有州县钱未贷而收息,朕让他拿出真凭实据,他以台谏可风闻言事拒绝回答,朕言,朕不追究他的罪责,他依旧不肯拿出实据,”赵顼好语解释,又自案上抽出一份劄子,示与司马光看,“这份奏疏,是他批评朕‘宫殿之费百余万,宴游之费十余万,乃令大臣剥肤椎髓掊敛百姓’。” 赵顼笑得愈深:“朕即位三载,除修缮太皇太后与太后宫殿,别无修建,更无宴游,今闻谏官谤朕如此,可知其言事反复,专为诋欺,朕贬他为太常博士,通判滑州,已然对得起他。” 言之末尾,赵顼语里含了厉色,司马光览过劄子,亦不好再言甚么。 “有谤书云,‘天不佑陛下,致圣嗣不育’,外人或言此乃卿上书内容。”赵顼紧接着道。 这是极为严重的诅咒,时赵顼无子,这两句便是咒赵顼生不出子嗣。 司马光连忙作揖解释:“臣所上疏,陛下皆见,且臣从未将奏书示与外人。” “卿的奏书未尝示与外人,然台谏官的奏书,朕还未见,便已满朝皆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