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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潺摸不清楚情况,定定看了前方片刻,索性缓缓抬腿,轻轻道:“哥,你若是能听到……” 他本来就想继续往前走的。 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在他踩下的刹那,叶潺的身体突然跌绊了下,如同有千斤重的巨石从天而降将他狠狠砸落在血池里,肋骨被压断,胸腔被砸破,窒息得眼前昏花,耳朵嗡鸣。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恶鬼——或许不是恶鬼,他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恍惚觉得来的那些人有着世间最为浩然正气的皮囊,却生着世间最肮脏卑劣的贱骨,流着世间最自私自利的血液——抱着钝斧劈下,斫断他的四肢,挖空他的心脏,放尽他的血液,就连头颅也被砍下,欢天喜地的分食他的五官。 “他的眼睛是祥瑞!” “他的耳朵是祥瑞!” “就连毛发都是祥瑞!” “吃了他,分了他!” 吵吵闹闹的声音疯狂在耳边回荡,叶潺分明痛不欲生,神志不清,却始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个词每个字都砸在自己碎裂的神经上。明明身体早已经被斫得不成样子,他却好似感觉到了如浪潮般不断重复将他淹没的窒息。 突然,“咔嚓”一声巨响。 谢东出紫气眼眸微沉,手上不自觉用力,这下是整个门板都坏掉了。 叶潺蓦地惊醒,冷汗淋漓。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千斤巨石砸倒在地,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前方的景象已经恢复了,嘈杂声,风声,还有温泉咕噜噜冒泡的声音骤然全部回来,疯狂的涌进耳朵,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甚至连抬腿那下都是错觉。 可被钝斧斫断四肢,砍掉头颅,剜掉心脏,流尽血液的触觉好似还在。 反反复复,如浪潮袭来,像是余梦残留的幻痛。 而眼前,谢东出站在门边,四周好似有狂风涌过。 他整个人如立于暴风雪里,眉目间染着料峭寒霜,垂着眼帘淡漠睨来时,好似连谁都不放在眼里。 “哥。”不知过了多久,叶潺轻声细语的喊了声。 谢东出忽然闭了闭眼。 也就是这时,他身体里的邪祟才如同浪潮般慢慢褪去。 随后狂风缓缓停歇,暴风雨也慢慢融化,眼前的人,终于逐渐回到人世。 “哥。”叶潺眼见着四周院子几乎都被毁了,四处兵荒马乱,实在有些心惊肉跳,连忙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担心道:“你没事吧?” 谢东出睁开眼来,看到张近在咫尺的脸。 少年的眼睛实在太漂亮,像是浸泡在清亮水池中的月亮,就算是担忧,也是担忧得漂亮。 谢东出此时已是差不多冷静下来了,慢慢缓了口气,淡漠地甩了甩手,道:“没事,刚才是邪祟作怪。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说是邪祟,其实称为邪神才更加恰当。 当年谢东出刚感受到凡间符箓召唤的时候,正是邪祟肆虐的时候,彼时邪祟早已成神,是乃邪神,凡间无人能够压制住他,便想请五星七曜星君降世降服。 谢东出早比他们先察觉到邪祟动静,提前去镇压他了,而感于道家诚心,为了安抚他们的躁动,特地化出分身来降世,显露神迹。谁知刚降世便经历背叛,分身被封印禁锢,导致自己的力量骤然衰弱许多,连带着另外半边的分身也受了重伤,差点被反噬。 直至今日,邪神的痕迹犹存。 叶潺不知这些原由,看到他轻描淡写,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诧异:“他怎么忽然这样?” 他记得自从谢东出第一个封印解开后,他身体里的邪气就淡了很多了。 他也不清楚是没了还是被压住了,应该是被压住了,毕竟他哥的力量在恢复嘛。作为把他从槐树里放出来的人,叶潺可对他初次见面时满身的邪气记忆犹新,否则也不会跟他打架。 可现在怎么回事? 谢东出目光落在叶潺的身上,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无非就是他在刚才那刹那起了恶意。 没错,不是邪念而是恶意,他连自己都不清楚在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在那刹那间他竟觉得不论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世间的任何东西都不如眼前少年清霁。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让他受苦,就算已经死掉的也一样。 或许这就是被邪祟反噬后的反应。 可是他的身份而言,本来不应该如此的。 邪祟不钻这个空子,还能钻什么空子? 他不想将这事儿跟叶潺说,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叶潺一愣。 他还以为谢东出专注的对抗邪祟,没看到自己被幻觉所困呢,顿时有点感动。可他刚想说,莫名又觉得记忆有些不太清晰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拼凑了些:“……巨石,血池,钝斧,有人设计害我,想拿我的身体去做什么事情。” 他的语气有点试探,其实并不是很确定。 然而他话音未落,谢东出仿佛连心跳都停了刹那。 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从前从来不愿意揭开的东西,有那么瞬间,叶潺竟感觉好似自己还握着手的这个人消失在了世间,吓得他后面半句猛地住口,惶恐抬头:“哥!” 可当他看过去时,谢东出却好似并没有什么事,眉目半边映着月光,半边沉在阴影里。似有些阴沉,难得的动了怒,可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神情却又转瞬温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