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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深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好了心情,匆忙地洗漱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果了果肚子,便去了医院。 雨天的霓城实在拥挤,密密麻麻的车子堵得水泄不通,最后他只得自己下了车,撑着伞走去了医院。 到医院时并不大巧,听护士说那人做检查去了。 祝深点了点头,在空空的病床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床尾的名牌用正楷写着“游笙”二字,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他的噩梦。 他的母亲听见这两个字就会变得激动无比,时疯时癫,有时又会露出少女般的微笑,捧着游笙给她留下的唯一一幅画说“我好想你啊”。 人还没有回来,祝深便坐在走廊外等着。 等来等去,那人一直都没有回来,倒是病房里一直有一个小男孩在进进出出。七八岁大小,看上去却比同龄人更加懂事,从楼下一趟一趟地取着药,堆到了病房的床头上。 祝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小孩,知觉认定他就是私家侦探所说的那个孩子。 都七岁了。祝深低下头想,傅云织去世也不过七年而已。 走廊上人来人往,祝深发现对面站着的两个提着果篮的人也如自己一样正打量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 便听其中一个身材瘦小些的小声说了:“这是……老游的种?” 旁边那个稍胖些的一脸讥笑:“可不嘛,好像是个小结巴,他妈妈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你说会长非叫咱俩来看他干嘛?人不知道死哪去检查了,还得等上一阵。” 瘦子酸酸道:“就是说啊,老游也不知道给咱们会长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手都废成那样了,二十多年都画不出什么好作品,可会长呢,偏偏说老游无人能比,有什么展览都还想着他。要我说,张朔望大师可真是看走了眼,收了这么个颓货,他的弟子个个名声大噪,哪有混成老游这样的啊?” 胖子便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二十多年前,老游也不知道是在滟城得罪了谁,混不下去了,连张大师都保不住他,这才被扔回霓城来的。” “还有这种事?” 胖子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为什么老游这些年越过越颓吗?” “为什么?” 胖子故弄神虚拉长了声音道:“是为了个女人。” 祝深猛地抬起了头,握盒子的那只手颤颤抖抖,骨节发白。 “女人?什么女人?”瘦子忙问。 胖子一说就来了精神,将果篮放在了地上,肆无忌惮地说起了游笙的八卦,越说声音越大。 同行相轻,话里话外多带鄙夷,却显出十分刻薄的样子。 霓城话夹着普通话,像是软绵绵的针,不知扎在了谁的心头。越是偏僻的地方,秘密就越像是长了脚一样,随风随雨,从街头窜向街尾。 “还能有哪个女人?还不就是那个小结巴的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可我听说那个小结巴的妈妈是游笙在路上捡回来的?” “是啊,哈哈……所以也不知道这个小哑巴是不是游笙的种啊。” 两个人就这样笑开了,说着粗陋不堪的话,似是仿佛窥人私隐是一件极荣耀的事情。 笑了一会儿,胖子道:“反正那个女人去世以后老游还挺感伤的,他那个破画室一整年都没开过张呢!” “要我说还是老游命好,眼看着穷困潦倒过不下去了,几十年前画的霓城水墨系列又被吴绪给拍下了。”瘦子的语气忽然又酸了起来,“吴绪啊,那可是个大代理人啊,接触的画家哪个不是世界级的,真是瞎了眼哎……” “没事儿,”胖子拍拍瘦子的肩,以作宽慰:“看他也不是有福能消受的样子,这不是天都看不下去让他出车祸了吗?” 两人又恶劣地笑了起来,又说起了游笙从前的风流韵事。 依他们所言,游笙是因一个女人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可那个女人却与傅云织半点关系都没有,若是傅云织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祝深再也听不下去那些污言秽语,握紧了盒子,就往楼下冲。 出来时才发现伞落在了走廊。 可他却不想再上去听人闲话,胸腔里腾起了剧烈的无名火,酸酸涩涩地正烧了起来。莫名地在心里烧出了一片委屈,却不是替自己。 祝深失魂落魄地走在了雨中,来往的人都拿怪异的眼神望着他,可他却不自知,将盒子护在了心口,哑着声音,很悲凉地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 倾盆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他冒着雨一路跑,一路跑。 他一身白色,踩在了青石板的路上,偶溅起了几点污浊的水渍,弄脏了衣角,可他却没有心情顾这些。 他只是想离开这里。 带着他的母亲离开这里。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酒店了。 管家候在顶层套房的走廊的沙发上,见祝深一身都淋湿了,大呼一声,就要去拿毛巾给他。 祝深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心烦意乱地躲开外人强加的关心,满腔郁愤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半晌,他抬眼问道:“有烟吗?” 声音也是冰冰冷冷的。 管家连连点头,转身去给祝深拿烟。在退至走廊拐角处时,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