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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个,让他印象如此深刻的年。 第一个是去年,一样是夏琮带给他的。 郁小龙没有回家,去了洋楼,此时楼上楼下一个人都没有,非常适合当下他迫切想要独自待着的心情。 他没有开灯,合衣倒在床上,被子太久没晒了,施杰给盖了块旧床单防尘,但挡不住潮湿,空气里浮动着一股霉味,床单摸在手上像粗麻一般又湿又沉。 他睡不下去,也睡不着,闭着眼睛,闭了一会又睁开,空洞地望着头顶,身体上残留的痕迹令他难受不已,他察觉到自己的污浊狼狈,却丝毫不想动。 郁小龙其实不喜欢这样,牵肠挂肚怨天尤人,明明有很多事情排在前面,却一次次被感情作弄得失去理智。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不经历这一遭,他都不知道,原来自以为粗放的神经下,他也有这般细腻的情感,细腻得令他自己都不耻唾弃。 不就分手吗,失恋而已,这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在经历分手失恋,不是他独一份,他不特别,正如分手了一样会难过,他早晚也会走出来。 何况他和夏琮,有太多的不合适,夏琮当初对待这段关系,只想要玩玩的态度,其实是对的,像他们这样,就算初一侥幸捱过,谁又能说得准十五。 郁小龙躺着,躺了不知道多久,手脚冻得麻木,他想下楼去找瓶酒,度数高一点的,最好是白酒。 他已经很久没喝过了,徐银亮那件事后,夏琮再没让他碰过。 他那点酒量,应该不肖半瓶就倒了,这样一觉睡过去,就不知道夏琮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然而现实并没有留给他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凄厉的电话铃声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响了,蔡群英打来的,说郁行强洗澡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问他怎么办。 郁小龙有时候觉得蔡群英没投生在有钱人家里做小姐真的是老天不长眼,口口声声郁行强是她心头肉,罹患绝症这么久,晕倒了居然第一时间不知道叫救护车。 最后还是他打了120,让蔡群英把病历、拍的片子、诊断报告这些都带着,蔡群英一直在哭,反复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听声音已然六神无主。 郁行强不是第一次晕倒了,当初刚查出肝癌的时候,蔡群英呼天抢地得比现在还厉害,可能是对之前不乐观的诊断结果有了预感,她才一下慌了。 回去路远,公交早没了,这种日子打车更是不可能,郁小龙不得已,喊了施杰,辛苦他一趟把他摩托车开过来。 施杰起初还想不通,这种天开摩托多冷啊,夏琮不是有车吗,让他送你去呗,一想不一定,夏琮又不是本地人,说不定回去过年了。 施杰到的时候郁小龙在门口等,狗陪在他脚边,郁小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郁行强的事施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做了交接,让他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郁行强之前检查的时候,就发现肝门区有不少淋巴结,医生给打了针,这次加强CT扫描,发现没见好,看完片子基本确诊是转移了,并且告诉他们,考虑手术的风险,不建议再做,化疗和介入的效果也可能不会太理想,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蔡群英听完,一下没撑住晕了过去,郁小龙一边要照顾她,一边跑上跑下地找医生、拿报告、推病床,忙得晕头转向,等他能坐下来喘口气时,天已经亮了。 他看向窗外,无暇再去想夏琮走了没,他思绪混乱,身心俱疲,靠坐在病房的墙上,半天没有动,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但回过神来时却又一样都想不起来。 蔡群英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嚷嚷着要给郁行强转院,不在这小地方看了,转去大城市,去大医院,这里的医生不专业,设备也落后,说不定是误诊呢。 当初第一次拿到化验结果,就托了不知道多少层关系让大医院的专家看过了,郁小龙不知道她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张口转院,转到哪里去?谁来照顾? 蔡群英这点倒很积极,一看郁小龙又是这种态度,立马说不劳烦他,他留在这里就行,她跟着去,吃喝拉撒她全包了,不让他操一点心。 钱呢?郁小龙问。 蔡群英的气势一下蔫了,不过还不死心地说要去借,亲戚朋友认识的人,总会有办法的。 郁小龙怀疑她根本没醒。 第二天一早,施杰赶来医院,给郁小龙带了早饭,他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跟着出去了,想透口气。 住院部前面是一片白晃晃的水泥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北风一夜,枯叶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头被吹得晃动出难听的声响。 郁小龙一晚上没睡,有些站不住,外面又冷,他把衣服一裹,随便往哪个台阶上一坐,点了根烟。 施杰在火光亮起的瞬间劈手夺了过来,“又抽,说多少次了,你这恶习能不能改改。” 郁小龙以前不怎么抽烟的,偶尔大家坐一块闲聊,跟着抽一根,他没什么瘾,平时也想不起来。 可最近几次被施杰撞见,十次里有八次嘴上都叼着,一眼看过去,说不出的颓废。 施杰别的不烦,最烦人抽烟,他爷爷就是个烟鬼,抽了一辈子,戒了一辈子,屁用没有。 现在老了,动不动就要打针吃药,咳起来没完没了,喉咙里永远卡着一口痰,肺里面像滚着个风机,说话都费劲,他可不想等郁小龙老了也这幅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