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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这么要求过你了。”蔡群英气得发抖,抹了把脸,“开口闭口钱,你就只想着钱,钱能有他命重要吗,现在人没了,你就算有钱又有什么用!”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郁小龙笑了声,“钱在你眼里,就只是我定期交出来的几个数字而已,哦,不是,不光是数字,还是我的态度,我的良知。” “你……” “说我只想着钱,你们呢,你们不想吗?”郁小龙看着她,觉得自己此刻张口闭口钱的样子,在蔡群英眼里一定面目可憎极了,“花在他身上的,有多少是我拿命换来的,我出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久,到现在身无分文欠债无数,你们关心过吗?想过为什么吗?!” “怎么没想过,在你眼里,我们就这么不通情达理吗?” 对,就这么不通情达理。 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在强调,还在质问,“你问我们有没有想过,那你自己想过吗,他是你爸,没有他哪来的你啊!” “……没有他是没有我。”郁小龙吵到这时,神情间彻底染上了悲凉,“可我从来没有过一天,希望你们把我生下来。” 他满眼哀怨,继而又爬上几许嘲讽,极端的情绪变化让他面目有些扭曲,“现在你明白了吧,他的死就跟我的出生一样,都是命。” “啪”的一巴掌,郁小龙被打得嘴角一热,他用指腹擦了擦,擦下来一道血痕。 “……”蔡群英能有多大力气,刀削斧砍他都躲得过,居然被一点指甲刮破了脸。 不可思议,郁小龙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人,怎么会做与不做都是错呢,他不禁开始深刻地怀疑,是不是他自以为是,其实从来没做对过一件事。 被楼道里的黑暗包裹住的瞬间,郁小龙很想给夏琮打电话,在意志终于抵抗不住溃决而下的时候,对这个人的思念,一瞬如疯长的野草般缠绕住了他。 然而手指在通话键上停留了很久,却迟迟没按下去,夏琮会接吗,接了说什么,向他诉苦,告诉他他走了之后他过得有多悲惨,还是质问他向他发泄? 这些都不是郁小龙想要的,或许这一刻他想得很简单,什么都不说,只是听听夏琮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都快记不清他说话时的样子了。 坐在公交的后排,看着车窗外暗淡无光的风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忘了,想一直记着,哪怕清醒地记得的滋味百转千回,并不令他好受。 郁小龙去了夏琮的房子,分开的这半年里,他一次都没来过,门毫不意外地在他手下开了,夏琮既然决定要把这房子留给他,密码自然不会改。 一切跟他那天从这里走出去时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就连沙发旁边,他俩打架碰摔了,又被夏琮修好的三脚落地灯,都稳稳地立在原地。 只是久未沾人气,亚麻的灯罩上落了层灰,郁小龙把其他灯都关了,只留了它,暖黄色的光圈在沙发周围打出一片温和的阴影。 郁小龙坐过去,身体陷进沙发里,那是夏琮惯常坐的地方,他在这里想事情,也很多次地不顾推诿执意与他纠缠。 他学着他的样子,眼神聚焦在落地窗外遥远的天幕上,夜景很美,但因为他的木然,万千灯火落在眼底只剩下惨淡的空洞。 他看了一会,脸上有股热意,刺得痒,他抬手抹了抹。 什么东西? 郁小龙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迅速地又抹了一把,那东西非但没少,反而越下越多。 他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黑暗里清脆利落的一声,打完他冷静下来,听见口袋里手机一直在响。 他接起来,对面先是沉默,然后叫他的名字,“郁小龙。”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是我。” 郁小龙没说话,手机贴在耳边,他手心有些潮,背板似乎发热了,耳廓跟着被传上一阵热意。 夏琮等了一会,等不到他开口,听筒里有浅浅的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你在对不对?”他说。 郁小龙紧咬着牙,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捏住了脸颊。 夏琮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本来打给你是想听听你声音的,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算了。” 以为他说完这句是要挂断了,却一直没有。 郁小龙把手机拿开了点,他呼吸全乱,太容易被察觉异样。 但他舍不得挂,哪怕夏琮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陪着他就行。 “还是听我说吧。”夏琮说:“我想想应该先说什么,先问问你过得好不好对不对……郁小龙,你过得好吗?” 郁小龙把手机又拿开点。 夏琮似乎是笑了声,“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好是不是,罗少钦都告诉我了,你一共跟他出去喝过三次酒,看过两场比赛,他还告诉我你很瘦,为什么这么瘦,没好好吃饭吗?”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不是最不挑食的吗。” 夏琮说到这里,呼吸难得地乱了一瞬,他放轻了声音,“你不收我的东西,你还不吃饭,你在逼我心疼你对吗。” “你啊,不愿意跟我走,又非逼得我听这些。” 这一次夏琮沉默了很久,久到郁小龙以为电话并未亮起,没人跟他说话,所有他听到的以为的都是太过执着而产生的错觉时,夏琮今天晚上第三次喊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