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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第50节

    她推开小郑太医,很快从私情当中抽离出去,起身去看折子了。

    ……

    太后娘娘从寝殿离开后,自然有人挑灯侍奉,研墨添香。

    小郑太医离开寝殿后,自然也会有人轮番教导,耳提面命。

    他捧着一本未编撰完的医书,原本是坐在窗边发呆,然而很快便被得知此事的月婉姑姑亲自嘱咐,经她翻来覆去地来回教导,让郑太医适可而止,不要反而给娘娘添乱。

    对着这位严谨的女尚书,郑玉衡只得连连称是、谦逊学习而已。她说什么,郑玉衡只要点头即可。

    月婉姑姑讲到“万事有分寸,不可超出分寸之外”时,郑玉衡想得却是怎么勾引娘娘抛弃分寸、好好疼爱他,总之是口不对心的。

    等到杜月婉走后,他才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还没捋清个头绪,就听到门声又是一响。

    郑玉衡下意识地起身行礼,见是崔灵。

    他在慈宁宫中,对各位女官虽然尊重友好,但碍于男女之防,只能保持距离。但崔内人虽属尚药局女医,可性格活泼外向,所以很多情报都是从她这儿得来的。

    崔内人进了屋,先转身把门关好,调过头来端详他,直把郑玉衡打量地脊背发毛,她才啧啧有声地赞叹:“郑大人——您真是好大的胆子。”

    郑玉衡:“你说得我好像又犯事了一样。”

    崔内人抿唇一笑,道:“差不多吧。你当月婉姑姑为什么专程骂你一遭?还不是你把娘娘的手腕都啃红了,为娘娘挽袖时,不光是我,连其他的几位侍书女史都看见了。”

    郑玉衡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起她手上那个吻痕还没消。

    “我是奉瑞雪姑姑的命来的。”崔灵道,“姑姑叫我嘱托你——往外露这样的痕迹,跟作死没什么区别,得亏今日看见的不是陛下,否则慈宁宫上下,都能吃小郑大人馅儿的饺子了。”

    郑玉衡先是惭愧,觉得自己太过不周到了,以后一定要克制自己,旋即又想到自己表现得怎么样还未可知,究竟有没有以后都在未知之数,神情又变了变。

    他听到最后,勉强打起精神,兴致不高地回:“我不怕他。”

    “那可是皇帝陛下。”崔灵道,“天底下没有不怕的。”

    郑玉衡这个人偏偏很有反骨,孟诚越是横戈阻拦、越是富有挑战,他就越是坚持自己、蔑视对方,不由得想到:他是天下人的皇帝,我可以叫他陛下,但我们各论各的,按照我跟娘娘的关系,他是可以叫我一声……

    最后这两个字掐死在脑海里,免得不留神说出来。

    郑玉衡心理建设丰富,虽然想了这么多,但还是发挥悍不畏死精神,很认真地回道:“那就让他剁了我吧,我死也要死在娘娘身边。”

    崔灵道:“这可不兴说的,喏,这个给你。”

    她将一摞书放在案上。

    郑玉衡不明所以,正待询问,便听崔内人拍了拍手,顺理成章道:“这是宫规。”

    他问:“……都要看?”

    “不是,”崔灵摇了摇头,面含笑意道,“都要背。”

    作者有话说:

    太后:……代沟?

    嘿嘿,只是娘娘跟恋爱脑之间的代沟啦。

    521良辰吉日,适合寻欢作乐!

    第55章

    自福州回京的船上。

    京都初冬已至, 落雪纷纷,已有河面结冰, 但福州相邻各地方, 仍旧处在晚秋之景,河水流动,各大客船可经行来去。

    回京途中,走一半水路、一半陆路, 是最快的。

    夜幕降临。奉命赈灾诸臣商议事毕, 回到船中洗漱就寝。独魏缺一人落坐灯前, 依旧翻看审阅着桌前的往来公文。

    灯火渐微, 眼前的字迹也昏暗下去。魏缺抬手捏动眉心, 定了定神,放下手头正拟写的述职奏表,起身跨出船室, 迎风凭栏。

    一旁上灯的中年船夫见他从屋里出来,凑过去殷勤探问道:“魏侍郎, 咱们最多两日,就能下了船改走官道陆路了。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魏缺此时已经不像是在京时那么一身锦绣、透着一股没受过苦的富贵气了。他数月以来的殚精竭虑、奔走效命, 见过荒年下最残酷丑陋的景象,尽管奉旨一力挽回, 犹有诸多惨象, 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满身萧索,但神态并不颓废,可见精神状态还算富足, 此时爽朗回道:“一想到要回京了, 有些夜不成寐。”

    “可是想念家中的娇妻美妾、思念成疾了?”船夫调侃道, “小的家里也有个婆娘等着,可她忒凶悍,实在降服不住,回去就要吵闹上一整天。”

    魏缺见他虽如此说,但神态却很是满足,就知道他只是嘴硬,实际还是很思念家中妻子的,便由此拉进了距离,打开话题:“不瞒你说,内子有孕数月,算算日子,估计她快要临盆了。我这几日一闭上眼,就是内子的模样,生儿育女,是一门生死大关,我实难放心。”

    船夫道:“哎哟,像您这样的大老爷,夫人一定有不少人看顾伺候着,万万出不了什么差错,只等魏大人回京,定能一家团聚、喜添新丁。”

    两人倚在船侧说笑了一阵子,魏缺浑身放松,刚要告辞回去睡觉,就见面前的中年船夫打量着什么,纳闷儿道:“这艘船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咱们这是护送各位大人的船只么?看方向是从祁江那一道拐过来,那头路上不大太平,估计是想要靠近大船、蒙得庇护的。”

    他找到了一个最行得通的理由,转身要去让仆役开艘小船,跟那边保持交涉,然而话还没吩咐下去,另一头的商船的两侧忽然又出现了几艘扎着草棚的快船,几乎是一眨眼就挺进了视野范围,影影绰绰,看不出多少人。

    船夫心底一慌,拢上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连忙举起火把,高声喊道:“此乃护送回京诸钦差大人的官船!你等是何人?!”

    他这么一嗓子喊下去,除了轮值守卫外,船上的其余官兵也被喊醒了,正起身欲探是何事。

    那头的快船已经到了脸上,这时,夜风破去寒秋江上的浓雾,魏缺这才看见快船上的人影举着火把、佩着刀,几乎数之不尽地擦到官船的后右方,皆是杀气腾腾、有备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佩刀贼人已经袭船而上。

    “是水贼?劫船的水匪!”

    “胆大包天……怎么会有贼人敢劫掠官船!”

    “快跑,救命,救——”

    顷刻间,船上乱成一团,惊醒声、喧哗声铺天盖地,连灯火都只点起了很少的数处。

    火把在船中流动,蒙蒙黑夜中传来砍杀声,如同一柄磨得锋利的铡刀倾轧而下,在火光映照的地方,连空气都渡上一层惊人的血腥味儿。

    船夫早已将魏缺拉向船舱,他手忙脚乱地准备逃走的小船,大骂水贼,然而魏缺却忽然甩开手,抽身而去,道:“账本公文皆在房内,不可弃之不顾。”

    船夫拉他不住,眼睁睁地看着魏大人折了回去。与此同时,更多的人从甲板上涌下来,挤进船舱中避祸,他大喊道:“魏大人!那些都是身外的死物,还是保得一命最重要——”

    但那道身影还是逆着人流远去了。

    火光冲天。船上的官兵有的倒在了船上,有的干脆被人扔进水中。这群“水贼”目的明确,专门向钦差大臣的居室找寻,上下翻找,将一概公文、证据、类似于账目的东西,或是焚毁、或是投入海中。

    持刀的水贼头目踹开一道门,将随手砍了一刀的仆役扔到一边,旁边的人举着火把,道:“就是这里。”

    “这就是他们的议事之地?”

    头目跨入船中,他一路搜来,在诸多文臣的房内毁掉的证据已有不少,一边寻觅一边跟身旁人道:“这群从福州回来的人一定都要杀掉,扔进水里,就当是江难,这些玩意见到了就全毁去,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大气候、翻不出花儿来。”

    火光将居室照亮,桌面、书柜、案边、窗前,各处地点空空如也。

    显而易见,他们最想要找到的一批东西,被人打包卷走了。

    跟随的水贼不甘地翻箱倒柜。头目和举着火把的人却钉在这里,没有移动。

    在火光找到的边角中,魏缺怀抱着对方一力损毁的证据公文,还有自己写了一半的述职奏表。他蜷缩在两处家具的中间,在一个逼仄的夹缝里,压低自己淬着热气的呼吸。

    他回来时,几乎就一同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来不及逃离,只得就地躲避。

    “操他娘的,真晦气。”有个络腮胡的汉子拧眉骂道,“非得把这人找出来不可!这些东西没拿到,另一边根本没个交代!这群人特别是领头的那个,可是跟上头有直接联系的!”

    头目不说话,他们只能硬找。络腮胡汉子拎起刀,烦躁地劈开遮挡视线的家具,就在木制品开裂倒塌之时,一个做短打装扮的粗壮男人撞进门口,连声喊道:“老大,外头有船围过来了!”

    “什么船?!”

    “不知道,上面拴着铁链,船头上隐约都站着人——啊!”

    噗呲。一支羽箭没入传话人的后背,粗壮男人口喷鲜血,眼睛凸出,登时倒在地面上。

    头目扭身一看,望见在雾水茫茫的江面上,连着锁链的数艘大船鼓帆而来,在船头上,正有一个浑身佩甲的高大男人张弓搭箭!

    这个披甲程度,地方守卫绝对做不到,大殷的军队中只有神武军中,有如此高的盔甲覆盖率、武器精良度。

    “神武军。”头目咬着牙,眼神阴沉地挤出几个字,“撤。”

    “老大,这要是撤了,咱们什么也没找到——”

    “撤!”头目反手扇了他一巴掌,声音震耳欲聋,“这是国朝精锐!想不想要命了!想不想要你的全家性命了,还不快跑!”

    几人立刻离开了室内。

    又过了几息,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后,在劈碎倾倒的家具之下,魏侍郎推开断裂的桌角,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出来,他额角渗汗,脊背嗖嗖发凉,呼吸几乎不属于自己。

    他腿脚发软,抱着用包袱皮随意裹起来的文书账本,蹑手蹑脚地摸着黑走到门口,刚要跨过地上的尸体,忽然被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脚腕。

    背上扎着羽箭的粗壮男人在血泊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身上的官袍,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喊道:“抓住你了——”

    ……

    京都,慈宁宫。

    “这就是京中新时兴的花样子,喏,母后觉得好不好看?”

    王皇后松了笔,让开几步,将花容月貌的魏夫人展露出来。

    魏夫人跟王皇后是两姨姊妹,姓张。这是她近几日来第三次来慈宁宫请安,只不过前两次董灵鹫都在忙碌当中,无暇接见,只由慈宁宫的女尚书接待奉茶,代为请安,而后便回去了,这还是张氏第一次撞见董太后有空的时候。

    初冬,殿内已烧得温暖。董灵鹫望过去一眼,评道:“别出心裁,也是你这表妹生得好,正落在她眉上才好看。”

    王婉柔道:“母后凤仪万千,若是您乐意,儿臣也给母后画的。”

    董灵鹫正给画上的朱鹮点色,转头晲了她一眼:“难为你们费心,非要过来给哀家解闷儿,还拉着你这表妹一起。她这胎若是保养得不够好,哀家拿你是问。”

    王婉柔道:“她腹中这孩子活泼得很呢,一定十分健壮,可惜儿臣无福,若是也有了孩子,真想与表妹的孩子结亲。”

    这就是句玩笑话,实际上,王婉柔的孩子是皇子、八成也是以后的太子,起码要魏缺做到尚书、有半个宰辅之职后,才有平等结亲的这么一说。

    董灵鹫也没当真,只是微笑不语。

    她给图卷设了色,随意地浅绘几笔。虽是玩乐,但心思不免挂碍到千里之外的国事,正当这时,一贯柔柔弱弱、温言细语的魏夫人轻道:“妾斗胆,请求娘娘赐恩。”

    “你说。”董灵鹫搁下笔,眉目温和地看着她。

    魏夫人挺着肚子,经周围宫女扶起,执意行了一个礼,然后道:“妾想为腹中的孩子求一个恩眷福分,想让太后娘娘为他赐名。”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董灵鹫问:“可知男女了吗?”

    魏夫人道:“太医院几位大人都来诊过脉,应当是个男胎。”

    董灵鹫偏头跟瑞雪说了句话,她折身而去,不多时,原本被赶去侍药间看炉子的小郑太医迈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