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一阵非常显著的安静。 首先开口的是上官妧:珮夫人也在。 段惜润惊奇道:瑾姐姐竟如此淡定!我故意不开口,就等着吓你一跳。难不成你最近已经见过珮姐姐? 上官妧此刻已完全恢复她日常说话的甜糯调调,只是语气有些高深莫测:润儿说的什么话,咱们与珮姐姐都不是第一次见,何来吓一跳之说? 她转而向阮雪音道:自上次长廊偶遇,我得以与姐姐凑近说话,便觉得姐姐肤色奇怪,不像是天生的。只是姐姐不说,妹妹也不好意思多问。如今看来,确有原因了。 她一边说着,有些夸张地偏过头,看向阮雪音的左脸颊:疤痕也褪了,竟好得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阮雪音观察她反应,也不着急开口,段惜润却忙忙道:我今日前往折雪殿,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原来啊 便活灵活现将早先阮雪音对她讲的话复述了一遍。 上官妧全程镇定。仿佛对这个故事早有准备,又仿佛无论此时听到怎样一个故事,她都会照单全收。 珮姐姐果然非常人。 她这话说的也算合乎语境,毕竟跑去沙漠住三个月的女子也没几个。但显然有弦外之音。 阮雪音意会,不置可否,却听段惜润清脆道: 咱们都是千里迢迢嫁入祁宫,本该多多走动,相互照应。难得人这么齐,两位姐姐莫嫌弃,趁现在日光尚好,便在润儿这里用些点心,多待一会儿吧。 上官妧俏声答应,似乎颇有兴致。阮雪音也不便立即说要走,只好颔首复坐下。而就在上官妧从面前走过的瞬间, 阮雪音突然眉心一跳。 就是这个。 不明所以的熟悉感。 上一次她没抓住。 这个气味。 哪怕几乎被同时存在的玫瑰气息盖住。哪怕那玫瑰调浓郁到近乎刻意。 她还是闻到了。 竟然跟老师身上的气味很像。几种特殊药材混合的味道,非常淡,极淡。哪怕近身,若对气味不敏感,也不大能闻到。尤其还被玫瑰的气味掩盖混淆。 以前在蓬溪山,她和竞庭歌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但她们是轮流陪伴老师打理药园,一人一天,所以身上染的气味极轻。自己入霁都近四个月,素日用的香膏又是极有辨识度的橙花调,身上早就没了药味儿。 说起来,老师也是种药制药至少三十年,才会草药气味深入肌理,终年不散。 上官妧出身世家,难道也习医术?这气味虽极浅淡,确实比老师身上的淡,但也需至少十年时间才熏得出来。 如若不是。难道她今早刚从一堆草药里钻出来? 最关键的是,那味道里明明就有 她越想越不安。 煮雨殿内,会有药园吗? 第二十三章 夜宴(上) 景弘六年,七月初五,大祁天长节。 国君降诞日,自然是举国相庆。如果能从高空俯瞰霁都,会发现平日里那些素雅的建筑通通被点缀上了层层叠叠的明艳色彩,从城中一直到皇宫。 流动于纵横交错的街巷间的人们,衣着也比平时更鲜亮,一浪一浪涌过那些张灯结彩的屋檐下,几发洪亮的炮仗声便会适时响起来。 街上的小孩儿也比平时多,嬉笑打闹声在一条又一条街巷间穿梭。绸缎铺、当铺、酒楼、面馆、城东城西的市集,乃至许多烟花场所,都挂出了过节歇业的牌子。 终年热闹的霁都,在这一天就像本来温度便高而终于煮至沸腾的滚水。欢腾气从街角巷陌蒸腾起来,如无形的彩色烟雾笼罩了整座皇城。 对于后宫而言,大幕到夜间才算真正拉开。而对于顾星朗来说,这注定是从清早便开始折腾的疲惫一天。 因为中午宴群臣,晚间摆家宴,这些都是经年传下来的老规矩。且午宴之前还得接受群臣及地方大员朝贺、献礼,就是争分夺秒,尽量少说话,也得花上至少一个时辰。 十四岁以前,顾星朗不讨厌年节日,甚至还算喜欢。登基之后,一年又一年,他越发对各种节日提不起兴趣,尤其是天长节,他的降诞日。 一整天置身于华而不实、没有内容的你来我往中,洋洋洒洒如背书般的臣工贺辞,各种盆景、插屏、漆器、瓷器、织绣流水样奔腾而来,就像一出郑重无比又荒诞至极的大戏,连素日里爱吃的各色菜品羹汤,也变得寡淡无味。 他终究是个不喜热闹的人。 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想,这些事情,还是三哥比较会应付。 尽管所有人包括涤砚在内,都觉得他应付得很好。 这世上所有事情,似乎只要他做,便都能做好。这当然跟他天生认真又较真的性格有关。以至于也就从来没有人问他,这件事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忘记要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继承大统以后。 去做,就好了。 当暮色微微露出苗头,日光落在绵延的远山上勾勒出金粉色轮廓,云也沾染上那些光线交错,渐渐变成粉橘色的氤氲,最后幻化成霞,天长节夜宴便开始了。 今年的开席歌舞,欢快热闹一如往年。身着耀眼彩金锻裙的舞姬们排作一朵巨大牡丹,初如花蕾,复又盛开,反反复复,花瓣越来越多,花朵越来越大,层层叠叠不断扩张,仿若不断循环、长久不衰的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