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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表情变化。 你知道? 算是知道吧。 阮雪音略一思忖,因为这祁宫里值得我来借的只有它? 这个只是原因之一。顾星朗饮一口茶,语气似在说一件寻常事:你入宫的头两个月,日日在宫中转悠,唯独没去过寂照阁。这还不明显吗? 阮雪音恍然:是我大意了。跟肤色的事情一样,刻意就是问题。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顾星朗笑笑:承让。 阮雪音叹息:我们随老师闭关蓬溪山十几年,与人打交道太少,学了很多,实战经验却几乎为零。很多道理,确实要实践起来才能发现问题。她看向挽澜殿内那些高大的悬铃木,夏夜晚风带来泥与草木的清新之气,想来我师妹当年初入苍梧,也应该遇到了不少问题。 看她这几年在蔚国的表现,这些事情应该难不倒她。顾星朗闲闲道,论谋略,你们俩谁更厉害? 阮雪音一直在说话,此时亦觉得口干,拿起白玉杯小口小口啜着茶,缓缓道: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她用三年时间帮慕容峋赢下四王夺嫡之战,这两年又辅佐新君治理蔚国,颇有成效。论战绩,我是绝对及不上她的。但若只论实力,我自信不比她弱,至少也能打平。 在顾星朗至今二十年的人生里,他确实没见过能这么说话、能说这种话的女子,何况她还很美。 美丽且**的女子不是没有,晚苓就是,而且已经非常突出。 但阮雪音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美且有才的定义。她,以及她的老师,她的师妹,拥有的不是才华,也不单是才学,极可能是不输于男子的才能。 她此刻坐在这里跟他谈的事情,包括之前那几场聊天所表现出她对人性、对世界的理解,甚至超出了大祁许多朝臣。 他看向她,眸中星光涌动: 可惜她入蔚国做了谋士,你却来这里做了夫人。你们的实力高下,恐怕永远无法被证实了。 为何需要被证实? 不被证实的实力,如何能叫实力? 需要被知晓、被认可、甚至被仰慕的实力,才需要证实。这三项我都不需要。 第四十四章 忽而今夏 顾星朗心中微震。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想。 且这青川四国中,崟、白、蔚任何一国都可能需要我这样的谋士,唯独祁国不需要。因为祁国有你,只论谋略,我和我师妹都未必如你。这也是老师说的。 这是一句严重恭维。 他眼眸里再次掠过星光,嘴角不自觉就要上扬,到底忍住了。 如果有选择,你愿意做夫人还是谋士?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老师替我选了这条路,我也许就在蓬溪山一直呆着,最后活成她的样子。这样也很好。 他再次心下一动。 十四岁以前他也没想过这种问题,以后要怎么样,成为谁。 很奇怪,他是皇子,且是天赋卓绝的皇子,倒也心怀天下,只是没那么心系朝堂。人世间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他从小就以最近的距离看,如果可以选择,父君那样的人生非他首选。 若不是三哥意外薨逝,替他择了这条路,他也许就等着成年,出宫开府,做一辈子逍遥王爷。如果三哥需要帮忙,他也会尽心辅佐。 就是自出生起便能看到的,那条他该走的路。母后希望他走的路。 他突然觉得母后当年那番话,或许真的也是在保护他。或许在母后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没有哪条更好;她的两个孩子,能在各自的既定生命轨道上走下去,稳稳当当,甚至相互扶持,已经是最好。 他从来没想过,也许母亲也并不觉得为君之路就是更好的路。 他有些释然,复又看向她,眸中星光变得柔和。 不可惜吗? 她知道他在说,一身本事却无所用。 我四岁入蓬溪山便开始修习跟观星相关的所有,同时读史、学医,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但天长日久,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里获得了快乐,觉得丰盛充实。我以为这也是一种有用。有用和无用,到底以什么标准判断,这是一个问题。 顾星朗点头:一个全然自由的人,可以这样去看待事情。但对有些人来说,不能换角度,没有选择,只能往前走。 君上登基那日,看着满朝文武、霁都皇城和绵延的大祁江山,心中在想什么? 顾星朗回忆一瞬,看着她平静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 他的眼睛因为说这句话变得更亮。 她的眼睛却因为听到这句话骤然亮起。 青川尚武,都说能征善战者方能坐拥这万里河山。但雪音认为,能讲出这翻话的君主,才配得上天下之主四字。了不起。 时间仿佛静止,连天上明暗交替的星光似都凝在了盛光时刻。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霎那间的灵犀,心中无比安宁。 涤砚已经候在御书房中有一阵,未时已过,他得送阮雪音回去,进来时远远看见君上与珮夫人正说得投机,一时没敢打扰。此时见他们似乎安静下来,赶紧步上露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