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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举国女课,虽为试练,毕竟耗费,其义又在哪里?就凭珮夫人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君上近来所行,桩桩件件,寒臣民之心;放任下去,兼珮夫人身份特殊,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岁时遇臣工诘难,顾星朗总想辩,苦于那时候底气、经验皆不足,只能体面应对了,再以计以行动解之; 今日底气、经验皆备,他脑中也有上百条规则的另一面、道理的另一层可以用来反驳 但他不想驳了。 他看到了诸如此类的角力最终不过落脚何处,便如纪桓多年来教诲:认清本质。 认清本质之后,许多言语相抗便只是孩童游戏,无益解题。 温先生直谏,朕在位八年,头回听,很觉感慰,也觉受用。他依旧独坐玉阶,身子前倾两臂弯折搁在膝上,面对满地或坚硬或柔弱的跪伏,只如恳谈, 但你所谓的后果,尚未发生,而大祁安泰一如昔年,这些也就不是你们割据祁南的理由。 信王从不曾割据祁南。他做了所有准备,都在暗处,麓州及周边城郡依然安宁,依然归朝廷管辖听君上号令。始终臣服,便不算谋逆。君上不也因此,拿不到实据抓不到把柄,只能设今日之局,迫草民等自己承认。 温斐的神情极难言述。顾星朗明白那是一个学者、一个洁身自好的长辈不得不如寻常谏臣般在此磨嘴皮的尴尬与自怜。 他该不屑于说这些。他的著作顾星朗全读过,清高以至于桀骜。 先生在同朕说的理,是有动机、有准备而并未动手,故不称罪;同时这一应的动机、准备,都是出于一腔家国大义的昭昭热血,不该论罪,反该嘉赏。 君上明鉴。 顾星朗长叹一声,后仰以手腕反撑玉阶,望着漫天星幕许久没说话。 筵席间有女眷悄抬眼看,只觉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温柔的,明亮的,旁人求情讨饶他便会心软宽恕。 还有谁出于这一腔昭昭,割据,不对,他轻笑,做了准备,未雨绸缪,此刻都出来,通通有赏。 自没人将这句话当真。 也就没人出来,紧闭的正安门内只闻夏夜风。 夜风时有时无吹了许久。直到有灯火被吹灭,宫人慌里慌张去取灯油,蹑着手脚,仿佛动一动也有杀头之危。 他们还没见过君上杀人。 但极远处如遭封印的正安门和星子如坠叫人急剧不安。 铡刀架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吧。似赏够了星星,顾星朗起身拍掉掌心间灰尘,淡望满场如寒蝉的世家老少,朕也被铡刀架脖子许多年了,我顾氏,同样被诸位架了许多年脖子。都难受,总要想办法动一动。 竞庭歌只觉上当受骗。 他意不在信王。 根本不是为扼一场可能的皇室叛乱在这里摆鸿门宴。 信王当然有罪,却只是今夜的饵。此时台阶下乌泱泱的高门才是鱼,而鱼塘被封死了,他在逼他们将这些年吞下的势力全部吐出来。 朕算过了,若今日在场的五成、甚至八成都把持了各自所在城郡的兵马,若消息放出去他们联合起兵救人,朕挡不挡得住。晨间他抹了阮雪音调的乌木沉香,此时抬袖口嗅,安神怡情, 五成,挡得住;八成,不好说。问题在于,没有诸位指令,他们不敢妄动,而诸位不傻,今夜想要活着走出正安门,只能将他们,交还给朕。 他开始返身步步上玉阶,又扬了一次手。 顾淳风早已不在台阶顶,坐去了阮雪音身侧定惊魂,眼看着这次扬手之后,周遭宫墙上出现了大片阴翳。 整整一圈,如乌云盖顶。 乌云堆中道道寒刃,伸出来,瞄准正安门内两排笔直的筵席。 还有谁怀着昭昭家国义未雨绸缪,他走到了台阶顶,依然背对所有人,长影如月华,声亦如月华, 交待清楚,就可以出去。出去有重赏。 【1】618步步为营(上) 第六百五十一章 君王箴 星子坠在宫阙顶,显得此间天地广袤又隔绝于世。 顾淳风坐身侧是真实的,顾星朗立阶上是不真实的,阮雪音以余光观他长影,许多情绪涌上来,而终被竞庭歌望天色的脸吸引了注意。 在等什么?她该没料到今夜局面,也就难于继续推波助澜,此刻最该做的是自救。 天长节,白、蔚两国循例该贺。或为使团,或为国书,总要有一样。今年阮雪音掌庆典诸事,晨间送完顾星朗出门、午间赶着煮面,其他时候都如线轴转,也便根本不知两头邻国动向。 显然此刻想知道也无门了。 但若有使团至,定会提前至少一日,不可能赶在当天。所以两国都遣送的贺信? 阶下持续安静,所有人深垂首。 顾星朗抬脚步,慢悠悠回龙案后坐下,见苏晚晚跪伏不抬头,也不唤,自己举箸夹菜吃。 七月炎夏本多凉菜,涤砚也便没叫更换。 可算饿了。顾淳风依着阮雪音耳语,这么一大通威风,耍起来很耗神吧。 她言辞分明玩笑,语气却不,本能反应更不,挽着阮雪音那只胳膊有些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