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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报有延迟,当刻事只能掐算。 虽是长公主下的旨意,但满朝皆知是佩夫人定夺,委实 许因一昼夜相伴,许因顾星朗身上夜行衣模糊了身份位置,许因这般挨坐太似少年时,谨慎如柴一诺也险些失言。 顾星朗听出他想说委实没想到,笑了笑,若按昔年整个朝堂对佩夫人之观感,若她真想对祁国不利,此刻霁都少了相国坐镇、你父亲又带兵南下,她与竞庭歌两个,实在有机会搅得风云变色。 纪桓消失也是太值得玩味的一项。但显然顾星朗有数或者并不在意,一语带过,依旧扬眸望高木枝桠间天色。阮雪音总说冬夜星子少,今夜倒不,因在祁南吧,也因山中清透。 从没问过君上,为何信任佩夫人至此,其实夫人刚入宫那阵 那阵我防她防得半个朝堂皆知。是有些无聊赖,星空山林也适合交心。九年前封亭关归来后,这还是柴一诺头回放松些与他对话,正好此时,他愿意说。信任非朝夕之事,路遥知马力,人与人相处,实乃一世功课。君臣,父子,夫妻,概莫如是。 是说他与阮雪音之间的信任,也是因情在先、然后历事经年岁一点点构筑而来。 佩夫人身负宇文和阮氏血脉,所幸此二族都已覆灭至尽,君上与夫人肩上重压,亦能逐渐卸下。此役若圆满收官,佩夫人镇霁都功不可没,待小殿下降生,中宫之题亦能迎刃而解。 顾星朗自坐上君位起便将圆满二字从脑中剔除了。他面前的棋局从来容不下圆满,尽管他始终在为圆满尽力。 圆满与功成,实在是两件事。显然柴一诺所指其实是后者。 你父亲须再快些,才赶得上收官。 藏身于此的一夜一日,每封顾星朗看过的信报柴一诺都看过。但他始终没看明白韵水局势和主君意图。是要赶韵水那头的时间? 我大祁臣子,无论谁,本心上都不愿本国蒙背信弃义之名。宁王是个直性子,受人临阵激将已是选了最直接也最笨的办法,问题若真出在肖贲身上,他此时策略,霁都那只暗手的策略,杀段惜润未成的策略 必是赶在她归朝之前引段家两方为君位你死我活,韵水彻底乱而空,才有后话,才具说辞。 这是他算过所有可能里步骤最多也最费处理的一种。 段惜润是否进了宫门、如何进的,同样叫人思虑。 阮雪音曾说当初推她上凤位,不仅因局势、因公因私,也因看过星官图她有帝王之运。 但运、命、能,是不同的三件事。 他已将能安排的安排尽了,入宫须靠她自己的能或运如果她作为段氏族人、有着明夫人百鸟朝凤筝的传承,如果她亦在先辈谋局里那么机运尚存,还会有人帮她。 只要她能进宫门且不死,他便保得了她赢。 韵水皇宫内已重起争斗。 段惜润眼看着肖贲握传国玉印挑庄王与平度侯剑拔弩张,坤泰殿内由口舌之争渐成兵刃相见,越来越多铠甲之士自殿外涌入,更远处亦传来格斗声震。 她只觉茫茫,想起薛礼千叮万嘱顾星朗留话:保住性命,不到最后关头不要现身。 她不知哪刻才算最后,混乱中避开平度侯视线猫着腰往寝殿方向跑。周遭巨响如亡国音,吵得她神魂飞散。 母后的遗体原在床榻上。 她破门冲进去便遥看见。 之筠也在,闻得声响回头,有些失神的脸上浮起戒备。 她反手关殿门,一锁,维持着冲势顷刻至榻边跪倒。 眼泪像是干涸了。自祁宫闻噩耗到十月逝去,身心皆死又身心皆备,她流不出泪,只握着母亲双手沉默,四手二十指,一样的凉。 之筠凝她半晌,心绪转动,不确定道:殿下? 她看着段惜润长大,二十年来叫惯了殿下,以至于女君即位一年多,不慎时仍会错口。 此时便错了口,唯段惜润听得懂。姑姑。她转过脸来。 自是满尤的脸,她不能摘那面皮。之筠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得藏起来。她仍握着太后冰凉的手,神色极定。 之筠呆了呆,四下一望,殿下随奴婢来! 第七百零五章 泱泱 她以为是要进去衣橱或者某个尘封的旧箱。 却见之筠站起来往床内竟试图动太后遗体。 姑姑做什么? 为保殿下周全,太后不会怪罪。之筠动作不停,只将榻上冰冷的躯体往外挪,这密道奴婢验证了有,没下去过,今日,倒是殿下藏身的好去处。 她上气不接下气,段惜润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协力将母后遗体搬离床榻暂置于地面,又将榻上层层锦被软垫挪开实在费时费力,门外兵刃声震天,两人却都不慌,手上动作愈快而内心几无波澜。 紧张已极又生死一线时,仅存的竟是坦然。 段惜润彻底回神时周遭浓黑且静。 那密道口在靠墙床板之下,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往下跳之前她问了之筠三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