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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殿的宫人果然大骇,年纪小些的已开始抖。 棠梨不知此话虚实,一时觉得殿下为了出去危言耸听,一时又觉再如何也不可能拿君上的性命开玩笑。殿下 本宫所言,句句属实。阮雪音便看棠梨,声却仍清亮得足教所有人听见,若非如此,君上何必对你们下这样重的令。 的确重,昨夜也是在正殿,君上就坐在皇后此刻的位置,一样的威严坚决、入情入理。 本宫有办法,会有惊无险。君上不知道,以至于误判,才会觉得本宫必会出事。不会,你们知道的。 她趁热打铁,继续游说。而殿下的能耐世人皆知,由不得他们不知道。 棠梨仍是抿嘴不言,碧桃怯怯道:纵我们愿让殿下出去,外头还有禁卫 禁卫是君上的亲卫,更不会让君上涉险,此刻被蒙在鼓里罢了。你们只消让本宫出去,对他们晓之以理,他们自然放行。 承泽殿以南,金碧辉煌的鸣銮殿内,臣工贺正行。 礼乐声声,钟鼓齐鸣,仿佛这都城这国家并未经历动乱,景弘一朝的盛世,会无比耀目地永著青史,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顾星漠与宁王分列两头,静观典仪。这朝堂上的人是显著变少了,礼乐震天并不能粉饰发生过的浩劫。 但他们的君上会让一切重新好起来的。对于一直想改革、削高门拔寒门的顾星朗而言,眼下种种,是危机也是转机,只须把握分寸,便有机会转危为安。 那分寸的关节在阮雪音。 宁王这般想,五味杂陈。 顾星漠只觉忐忑,因为下一刻九哥开口了。 说了许多话,褒忠君之士,数十年历程,言社稷之伟,述天下之局。 最后免不了落于近来纷乱,避不过提中宫之罪。 顾星漠的心在胸腔内无限胀大,砰砰狂跳乱响。 却听九哥始终不言嫂嫂有罪,反而中肯评女课赤心,又点高门世家、将阴谋阳谋揭得简明扼要,以此暗示皇后之罪实为祸国之谋的一环。 这是必要又无力的。 有些道理没法对世上每个人说,哪怕下一道可供举国传阅的天子诏既已发生的事故、走到的局面,不会被一段文字轻易浇灭。 一人之言,难堵天下之口。 尽管如此,然后他听见九哥讲出这四个字,沉缓地,略微无奈地。 胸腔内胀得要炸开,顾星漠想开口拦截却被周身凝滞的气血扼住了咽喉。 他徒劳张口,自觉在说话却完全听不到声。 周遭静极了,又吵闹极了,嗡嗡皆是人语。他回头看,满朝臣工根本无人开口,那些乱声来自他的脑海。 尽管如此,臣妾出自蓬溪山,领天下公之训,且无论初衷如何,始终在此役中为棋亦为手。 乱声之中嫂嫂的话音突围而出,顾星漠恍惚茫然,以为又是错觉,却看见臣工们纷纷回首。 他随之望,便望见阮雪音一袭凤袍踏过鸣銮殿高高的门槛,玉白锦缎与今日顾星朗的袍服分明同种衣料裁剪,各绣龙凤。 反民以女课指臣妾谋逆,臣妾不认;但大祁历今日动乱,臣妾难辞其咎,但凭处置! 景弘七年当庭自辩之后,这是阮雪音第二次立在鸣銮殿上、面对面与百官陈词。 那一次其实有罪,却要做无罪之辩。 这一次其实无罪,却要做有罪之认。 人生往复,她亦觉可叹。 顾星漠看着大殿中央跪拜的嫂嫂,竟不知该如释重负还是痛哭流涕。 这样好的两个人,他的兄嫂,这样相守相护为对方倾尽天下,却得不到景弘十年的盛夏月圆夜。 他完全不能转头去看九哥了。 巨大的沉寂笼罩住祁国的天子殿,迫得他不得不默念些什么压住胸中激浪,默念出的却是: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此句前后分别是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甚至想不起诗名,想不起诗中那个早夭的少女姓苏名简简。 世间好词,在与之相应的人事真切发生以前,是缺乏意义的。 他亲眼看见了彩云易散琉璃脆,才明白何谓大都好物不坚牢。 退下。 无边悲恸与绝望里他终于听到九哥的声音。 非常远,显得模糊,教人分辨不出情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妾因出身,因师门,因五年来种种言行引时局至此,不可饶恕!君上秉公论处,方对臣民有所交待,方使大祁昌盛、天下归心! 朕命你退下! 暴喝之声比晨间更甚,尾音发颤,顾星漠求救般去看宁王,只瞧见七哥拢手闭目。 请君上秉公论处!阮雪音郑重三叩首,长伏在地。 皇后言之有理,请君上秉公论处。柴瞻出列,同跪恳求。 请君上秉公论处! 请君上秉公论处! 请君上秉公论处! 满朝官员,层层拜倒,声浪如潮。顾星漠忽就明白了九哥说,嫂嫂要动用她自己的上策,是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