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普通朋友 第26节
周织澄无声叹气,回过神。 叶白他们出去了,江向怀见她水杯里没水了,给她倒了杯:“喝点水。” 她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江向怀垂眼看她,摸了下她的头,问:“在想叶白陆合他们说的话吗?” “嗯,我只是觉得……”周织澄把水杯放下,还有点认真,“律师这个职业如果只需要法条索引、法律分析能力,那迟早会被 ai 取代,而律师的魅力就在于,他们不是法律机器,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法律人。” 这是她在何开伦被其他律师看不起的时候,就想过的一个回答。 江向怀轻笑,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周织澄抬眼看他:“江律师不这么认为吗?” 江向怀摇摇头:“我只是个资本市场赚钱机器,什么都不懂,需要周律师的教导。” 周律师面无表情:“那你从现在开始整理旧案卷,阅读旧案卷。”就像每个诉讼所实习生那样。 江向怀没什么意见,从书架上取了几份他感兴趣的卷宗,坐在沙发上,一份份地看过她写的起诉状、答辩状、代理词,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用词文雅且形式美观。 澄澄真是,什么都好。 除了现在对他不好。 他沉浸在仿佛和她一起度过了这五年的虚幻中,看着她从小诉讼实习生到现在的周律师,走过她踩过的每一个脚印,弥补这些年的缺失。 周织澄瞥见他在看卷宗,却浮现了一种莫名的胸闷,明明就只在南日县待几个月,却装得这么认真,好像他打算在开伦做诉讼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都觉得荒唐。 谁会放弃非诉大所的合伙人身份,而在小县城从头开始当诉讼律师? * 周六晚上的直播模式跟以前一样,随机连线粉丝,回答他们的咨询,今晚唯一不同的是,由于直播间多了三个帅哥,观看人数直线上涨。 叶白作为主持人,维持秩序道:“欢迎大家来到开伦婚姻情感在线直播间,连线的粉丝必须是真的想咨询法律问题的,不要占用其他想咨询的人的机会啊,我们每个人会随机回答你们的问题,好,我们现在开始连线了。” 直播间的观众基本都是女性,第一个连线的粉丝也是女人,她说:“律师,我和我老公婚后财产是各自储存的,一开始我带女儿没工作,今年才出来打工,我老公工资比我高很多,然后,今年他打算买房,叫我出一部分钱,但我没有,他就说要把房子写他父母的名字,他也不跟我住一块了,那我现在跟他离婚好吗?” 赵延嘉现在不比当初了,不愧是在梅梅小卖部的情报组织里混得风生水起的男人,一听就抓住了要害:“当然不能现在离啊,你老公都要买房了,要离也得等他买完房,买完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你离婚可以分割这个房子的。” “他没买房子,我不可以直接分钱吗?” 赵延嘉想也不想:“可以是可以,就是你不知道你老公现在的财产情况啊,买了房再离婚,至少你能看到他财产中的房子价格,离婚可以分到买房的钱。” “那房子写他父母的名字呢?” 陆合补充回答:“婚后丈夫买房只写一方父母的名字,离婚时想争取房屋,就要证明实际出资是你们夫妻双方共同出资,是夫妻共同财产,比如提供你老公工资卡的流水情况等等。” “但我老公连工资都直接打入他爸爸的卡里的。” 众人沉默。 赵延嘉挑了句弹幕上的话回她:“有人说,你老公精明的算盘打得我在非洲都听得到。” 周织澄:“只要能证明那是你老公的工资,就是夫妻共同财产。” 下一个女人问的是她儿子的抚养权问题:“儿子一岁多,一直都是我带的,但是我老公现在离婚就是要抢儿子,律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争取到儿子抚养权?” 叶白说:“孩子没到两岁,又是你带的,大概率是会判给母亲的。” “但是我们之前有过庭前调解,我老公请了律师,当时律师故意激怒我,我情绪太激动了,被法官骂了,我老公跟法官说我有精神病,虽然我没病,但这样是不是会影响我儿子的抚养权?” 周织澄建议:“你可以请个律师,有些你想说的狠毒的话,你可以让律师替你陈述,做这个坏人,就像你老公请的那个律师一样,你不要自己下场骂人,尤其在法庭上,容易让法官对你印象不好。” 几个律师闻言都忍不住笑了,非常有道理,有时候找律师,就是让律师替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去挨别人的骂。 第39章 女性意识 “在法庭上,如果你情绪太过激动,出言不逊,的确会引起法官反感,尤其是婚姻家事案,法官也是人,也有情绪,可以让律师替你们说一些不友善的话,你只要表现自己的无奈和可怜就好。”周织澄补充道。 但那个女人还是纠结:“法官会不会真的信我有精神病?” 周织澄笑:“不会,法官看证据的,你儿子不到两岁,你如果想要争取抚养权,基本都能要到,除非有证据证明你虐待儿子或者患有传染性等不适合带孩子的病。” 直播快结束的时候,直播间迎来了两个男人,还挺稀奇的。 第一个男人说:“我只想让三个男律师回答。” 周织澄同意了,这很正常,很多人都认为性别相同更容易理解彼此,女人离婚一般也更愿意找女律师。 他还没开始说,就有了点委屈的哽咽:“律师,怎么称呼你啊?我说的是最老的那个男律师。” 周织澄正要喝水,差点呛到。 最老的江律师说:“我姓江。” “江律师,看你年纪应该也结婚了吧?你说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老实男人?我工资上交,顾家,也会照顾孩子,我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老婆的事情,但是我老婆最近要跟我离婚,她嫌弃我太平淡木讷,喜欢上外面男人的花言巧语,我该怎么办?” 江向怀活了三十多年,还没管过别人的感情生活,他连自己的感情都一塌糊涂,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实话:“我未婚。” 那人还有点惊讶:“啊?你这个年纪在我们村找不到老婆了。” 旁边的几人真的憋笑憋到肚子疼,赵延嘉说:“不瞒你说,他的确找不到老婆,人家不要他,我虽然也还没结婚,但我给你个建议,女人心野了,管不住的,咱离婚,下一个更好!” 那人又讷讷道:“那我性格改不了,再找是不是也会嫌弃我太木讷了?” “总有人会欣赏你这样性格的,你看看直播间有多少女孩子都想要找你这样的呢。”叶白说。 那人好像哭了:“女人真的只喜欢嘴巴甜的浪漫男人吗?” 陆合劝诫道:“有人喜欢浪漫,就会有人喜欢过日子的务实,都是各自的选择,过不来就分开吧。” 第二个男人说:“我和我老婆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五千,老婆刚生完孩子,想要请个一万块的月嫂照顾一个月,我觉得我老婆不懂生活,心比天高,我们两人月薪才一万,我们吵架了,老婆想离婚,怎么办?” 周织澄问道:“那谁照顾你老婆坐月子呢?” 那人支支吾吾:“我想让岳母来,我妈身体不好,我要去上班。” 听到这,弹幕已经炸了,疯狂地辱骂这个男人。 叶白无语:“你岳母也有自己的事情,你心疼你妈,你有没有心疼你老婆刚生完孩子?一生能坐几次月子,一万块你舍不得,你是想让你老婆落下一辈子的病吗?” 那人也有点生气:“哪那么矫情?不就生个孩子?一个月在家休息就好了。” 周织澄问:“你老婆要自己带孩子,这样叫休息?” “反正我就是不舍得一万块。” 周织澄没说话,连麦的男人大概看到弹幕都在骂他,一下生气了:“就是你们这些律师、这些独立女性煮鸡汤害人!以前女的哪那么矫情,坐月子还要请人照顾?我妈说她生完我,没几天就下地干活了。” 赵延嘉听得火冒三丈,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尊重女性,理解妈妈的辛苦,他怼回去:“像你这种男人,你打麻醉割个包皮,你都喊疼,不打麻醉割包皮你就已经想杀人了,轮到别人生孩子,就开始说风凉话,是没痛在你身上吧?” 那男人怒骂:“那凭什么要我出钱?独立女性怎么不自己出月嫂钱啊?” 周织澄语气平静:“你老婆有工作,跟你收入一样,就算没有,她用的也是夫妻共同财产,她已经承受了巨大的生育代价,如果生育的所有费用还要她一个人出,那要你做什么?生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么?” “又要说孩子是为男人生的了?是她为自己生的。” 周织澄笑了一下:“嗯,那建议你孩子跟你老婆姓。” 这男人又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不跟男人姓的孩子,都是被男人抛弃的,我们男人不稀罕。” 几个律师都沉默了,唯有骂他的弹幕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那男人继续骂:“女人生育再痛,也需要男人来配合她,双方付出是一样的,你这种律师不要出来害人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夸大痛苦,再来个生育警告?” 周织澄见多了烂人,丝毫没被激怒,脸上依旧挂着笑:“嗯,你爽了一下,你老婆却十月怀胎,盆骨压迫,肥胖长妊娠纹撕裂疼痛漏尿,承受这些无法恢复的创伤,还要被你这样侮辱……” 那人气得直接断掉连麦。 直播结束了。 赵延嘉还在气:“怎么会有这种男的!” 叶白瞥了他一眼:“你以后一样要让你老婆承受生育痛苦的。” 赵延嘉虽然女朋友都没有,但是他很有觉悟的:“生育权在她那,我会尊重她的,我大学修过女性主义法学的课程,成绩 a ,厉害吧?” 他洋洋得意。 周织澄只叹气道:“好男人很多,但这类的男人也不少,今年年初,我的高中同学想来找我代理他的离婚案,他是我们那一届的状元,在北城工作,算是高收入的知识分子。” 这人因为学历高,收入高,看不起在县城工作的周织澄,咨询的两个小时里,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在对着她输出观点,他熟读婚姻法,背起法条比律师都熟练,还以此来考验她的能力。 周织澄委婉地跟他说:“那只是电视剧,现实是,没有律师会动不动就背法条的,没必要也做不到,把法条背烂了也不代表就是个好律师。” 他根本听不进去,后面就埋怨起了老婆,说她自称因为生孩子失去工作,失去好身材,失去自己的私生活,现在离婚找他要赔偿。 他不需要周织澄回答,就下了结论:“生育对女人来说,只赚不赔,女人夸大生育代价,其实是为了加强对男人的‘pua’,让女人可以从社会和男人这边讨到更多的好处,就是为了压榨男性,如果女人真的不想要生育,那为什么那么多女的去治疗不孕不育?” 赵延嘉听完周织澄的转述,有点疑惑:“啊,这个人没想过,有些女生说的不想生育,其实是想让男人怀胎十月,亲自生吗?” 周织澄笑出了声。 叶白大彻大悟:“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透彻啊?” 赵延嘉:“我姐说的,她婆婆要她生二胎三胎,她说她也喜欢小孩啊,前提是男人亲自生,如果男人能生,她还想要五胎呢,把我姐夫吓得肚子都痛了。” 周织澄见过赵延嘉的妈妈,也就是江向怀的小姨,并不意外,她能养出赵延嘉这么可爱的儿子。 说起来,赵延嘉的妈妈和江向怀的妈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姐妹,几乎是两种极端。 周织澄大学时,也选修了女性主义法学,那个时间段也正是国内女性意识在年轻一代觉醒的阶段,她才明白,她小时候隐隐觉得的不合理的性别偏见,的确是社会对女性的偏见,而不是因为她的敏感。 和江向怀在一起后,有一次,她还在网上看到了一个评论:“没有男人会喜欢女权主义者的。” 那时她正躺在江向怀的腿上玩手机,还给他看了,他讥讽:“无能者就怕女性崛起。” “那生孩子呢?” 他没立马回答。 她鼓起两颊:“所以,你也要儿子?也要生很多胎吗?” 他垂下眼,看她生气的模样,眼角微弯,似乎心情还不错,调笑道:“现在就想生孩子的事情吗,嗯?” 她这才后知后觉,她问的只是他对生孩子的看法,而不是他们生的孩子。 她脸颊发烫,爬起来坐在他身上,捏住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