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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站在右首位,见一对新人相携远远走来。 大风将那红色婚服吹得凌乱不堪,但新人的脚步却迈得异常稳健。 她心中一时涌上难言的况味,脸色却是如常,带着端庄矜重的神情,目睹新人祭拜天地先祖,在震耳欲聋的鼙鼓声、欢呼声中完成结婚大典。 风是雨的头。 狂风一直吹到了日暮时分,紧跟着,瓢泼雷雨自天空倾倒而下,那闪电从天际直劈下来,雨势越下越大,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原本为庆祝单于大婚,夜晚于单于庭举办的篝火大会被迫取消,金帐内的宴席也没持续太久,便都匆匆散了。 哲芝坐在婚帐内,听雨声如鼓点,咚咚砸在毡帐上,心也跟着狂跳着。 直到现在,她还似在梦境中的云端之上飘浮,甚至连自己已经是大单于的二阏氏这件事,仍是不敢相信。 那天,当母阏氏喜笑颜开地跑来她的毡帐,告知大单于已经同意纳她做二阏氏时,她呆愣了足足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个人,她因为害怕而处处躲着,又因为钦慕而时时念着的人,真的,真的同意娶她了? 她真的,就要成为他的阏氏了? 从前,她怕被旁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就连毡帐都不敢出,被母阏氏翻出那副羊皮画后,她曾用自己的命去护,她万不敢想,也不曾想,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大婚定得仓促至极,虽这些天,母阏氏、阿姆,甚至就连大阏氏都对她说了些夫妻相处之道,可一想到她的夫不是别人,而是她日日守在闺中,一笔一划描画的他时,她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悸动惶惑,不知所措。 她是那么的惧他,敬他,慕他,从今往后,以他二阏氏身份,她该如何与他相处? 铜漏声声,眼看距离他回帐与她完礼的时辰一点点逼近,哲芝端坐在喜榻之上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抖着,一直到听见帐外高呼大单于回,因有着前两次大王大婚都未回喜帐完礼的前车之鉴,喜婆以为这一次自己也不过是个摆设,没想到大单于竟这么快便回,不禁低低惊呼了一声,连忙开始准备。 哲芝交握的双手冰凉,全身却一阵阵发着热汗,直到眼前的红纱被蓦地挑起,一双闪躲的小鹿眼不得不对上那个男人狭长深邃的眼,脸颊倏地如火烧一般滚烫,只勘勘看那一眼,又飞快避开了。 喜婆双手奉上青铜合卺尊,不等念完祷词,冒顿已一饮而尽,极是痛快。哲芝见状也赶紧喝下,颤巍巍的一双手将那青铜尊放回锦案之上。 持续一天的婚礼至此礼成,喜婆长吁一口气,放下帷帐,躬身退出喜帐。 帐内不闻丁点声息,更衬得屋外雨声大作,惹人心焦。 哲芝不敢抬头,只见衾毯上那一双沾了雨水和泥污的麂皮靴面,犹如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她自这被无限放大的雨声中,听见他开口,沉缓道:你可知,私画私藏孤的画像,是何罪? 话音刚落,帐外一声闷雷炸响。哲芝全身一凛,已从床榻滑到地上,跪地叩首,颤声道:死罪。 冒顿弯腰,一双大掌紧攥她的双臂,将她扶起,看着哲芝煞白的小脸,淡声道:你我已是夫妻,二阏氏罪不当死,不过 他手劲一松,哲芝因惯性跌坐回床榻上,听他又道:放眼这单于庭内,上至左贤王,下至裨小王,生死于孤,只是一念之间,二阏氏自然也不例外。是生是死,端看二阏氏是否听孤的话了。 左贤王即挛鞮绛宾,哲芝听到冒顿提及自己的父王,不知其中缘由,身子抖成了筛糠,讷讷道:臣妾全听大王的。 冒顿的语调逐渐转冷,像是生怕她听不清,记不住,不疾不徐地说:其实与你倒也不难,不过是,这毡帐内发生的一切,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便可。 顿了一顿,他问道:记住了吗? 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决绝。 哲芝忙不迭点头:臣妾记住了。 今日大婚,你也累了,早些歇下吧。说罢,冒顿甩手出了喜帐。 哲芝顿时全身瘫软,匐倒在榻上,已然吓破了胆。先前那点对于新婚的幻想顷刻间灰飞烟灭,心中一遍遍呼唤着太阳神,祈祷着让她的新婚夫君,此生都不要再踏入这毡帐半步才好。 ...... 大单于新婚,转眼一旬有余,夜夜宿于二阏氏帐内,即便在金帐,用膳也唤二阏氏作陪,单于庭内,人人都道大王宠幸新妇,大阏氏失了宠。 兰佩连日只觉得身子困乏,懒得出帐走动,对于那些流言蜚语不过一笑了之,并不予理睬。 这日,小狄进帐伺候时一语不发,脸色很是难看,兰佩留意多看了她两眼,见她眼皮红肿,一看便是哭过。 小狄胆小,在外从不多话,更不敢仗着是大阏氏的人颐指气使,说不定是被人欺负了也未可知,兰佩不禁问道:怎么了? 小狄摇头说无事,兰佩更觉蹊跷,语调不觉严厉,让她照实说。 小狄知道瞒不过,噗通一声跪下,断续说起雕陶阏氏目中无人,丘林部落上贡单于庭的皮子,不等送到大阏氏这里,她先命人截了去,挑了最好的银狐皮,白貂皮留下,说要给二阏氏做大氅,之后才让给大阏氏送来。她知道后气不过,和雕陶阏氏的侍奴玡莨理论了两句,谁知竟被玡莨推了个跟头,将剩下的皮子一古脑全砸到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