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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什么?”霍唯皱眉道,“不管是何人作怪,引出他,斩了便是。” “先观察一下是怎么回事。”穆清嘉悄声道,“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随意行动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些凡人受不了你的火焰。” 霍唯嗤了一声,他惯常于快刀斩乱麻,素来不喜穆清嘉这种瞻前顾后的做派。但这次他觉得对方说的在理,遂不与他争辩,乖乖缩在墙角等待。 斜阳西照,人影与树影被无限拉长,如鬼怪般纠缠在一起,缓缓蠕动。 那些梦游者并不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的,或者说,在霍唯隐蔽咒法的作用下,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存在。 穆清嘉的灵眸追随着走在最前头那人,直到他顺着白石小径消失在视线之外时,仍未停下脚步,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他心生一计,对霍唯悄声道:“我们也装作醉酒之人,混入其中,跟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鬼。”他笑道:“师弟,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霍唯嗤之以鼻。 穆清嘉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接着道:“这操控人的术法也不知是如何大范围施展出来……师弟之前所言‘此地不宜久留’云云,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霍唯拧眉道:“异香。瑶草的异香。” 瑶草。 若是瑶草的话,穆清嘉本人应该沾了不少带着瑶草香的酒气,然而,师弟浅尝辄止,摄入的酒量或许还不够滥竽充数。 穆清嘉四下望去,只见花藤架下的汉白玉小桌上,犹剩着小半壶醴泉春。 他扬起一个坏笑,巧妙地借花藤与桃花树的隐蔽,唤出一条藤蔓,偷偷将那壶醴泉春卷了来。 霍唯看着那壶酒,眼中透出不知噩运将至的疑惑。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师兄露出了恶鬼般的笑容,然后举起酒壶,从他上方当头淋下。 霍唯:“……” 琼浆玉液被他的体温迅速蒸干,数息间湿意不在,只剩沾着瑶草香气的酒香。 然而霍唯一想到这是别人喝过的酒,心里就呕个半死,脸色肉眼可见地狰狞起来。 穆清嘉连忙附耳道:“没人沾过唇,剩下半壶是师兄倒出来喝掉的。”他讨饶道,“这是染香最快的法子,别介。衣服回头我洗。” 霍唯脸色这才好了些。 穆清嘉哄好了人,然后装作从花树下醉酒起来一般,僵直了身体,垂着头闭着眼,一步一顿地汇入人流。 霍唯学得有模有样,紧随其后。 夕阳凝血,夜幕如吸去一颗蛋黄般吞噬着残阳,橘红的霞光透过雕梁,在墙上落下一条条扭曲的影。 他们穿过弯弯曲曲的游廊,沿路不断有梦游者加入游|行,直至走到高耸的阁楼之下。 “天海一色阁”之所以称作阁楼,是因为它的建筑主体是一幢有三层看台的木质阁楼。除却庞大的院落组以外,这座阁楼主要用作游人傍晚至夜间看戏听曲儿的戏台。 楼阁庞大的黑影如一头蹲伏在暗夜中的巨兽,将人影一口吞入腹中。 最前面的梦游客停在一处状似楼梯的木质结构之前,然后艰涩地弯折了腿,踏上一级台阶。 其余人整齐地排队跟在他身后,等前面的人踏上一层台阶,才像齿轮转动一般,规矩地踏上一层。 穆清嘉现在才发现,有许许多多的来自天海一色阁之外的镇民正不断跨过门槛,鱼贯而入。后面的人隐没在昏暗之中,看不到尽头。 这戏楼在东、西、北各有一面,三面相连,每一面又有三层,通过台阶连接。 第三层戏台上,霍唯紧挨着穆清嘉落座,周围座无虚席,满堂宾客却鸦雀无声,只有木板受力挤压后的轻微“嘎吱”声。 霍唯看向三面看台的最中心,金碧辉煌的戏台形影相吊,其上悬着一四字匾额。 “作如是观。”他念出匾额上的字。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穆清嘉低声道,“意指世间一切皆是缘聚则生,缘散则灭;变化无常,执捉不住。以佛家禅语悬于戏台上,应当有什么意义才对。” 不过他转念一想,九州半数戏台都爱用此匾,以此警戒,教人切勿留恋于虚幻缥缈的戏曲。 色相皆空,戏尽虚妄。 此时,戏楼众宾皆至,戏台则空空荡荡。灯火葳蕤,晚风吹得光影幢幢,只待伶人上演人生百态。 看客不复方才闭目之态,而是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眼,在死寂的黄昏中静待。 当夜幕落下,遮掩住最后一道残阳时,一名女子轻缟如雪,戴点翠头面,以水袖掩面,款款从戏幕后飘出。 戏台的一半轰然点亮,另一半则隐没在昏暗中。 霍唯观察着周围观众呆板的神情,陷入了沉思,穆清嘉则是聚精会神,听那女子唱道: “幽府深深,冤魂沉沉,坠落阴界无相亲。 可怜我,钱塘江上生遗恨;可怜我,白杨树下留孤坟。 身陷魔窟苦受尽,魍魉为伴做幽魂。” 穆清嘉一怔,先不说此女有何不妥,单说这唱腔缠绵隽永,忧苦凄清之情憾人肺腑,实属不可多得的功夫。 “什么戏?”霍唯问道。 “不知。”穆清嘉努力唤醒自己的记忆,“只是这钱塘江与白杨树倒是耳熟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