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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能看到仙魂,就没有理由看不到凡人的魂魄! 全神贯注之下,穆清嘉只觉身体打通了某种玄妙的关窍,那些魂魄在视线中清晰犹如实体,但也愈发散乱,如雾霭般沉落大地。 他难以想象凡人失去魂魄的后果,稍一想象,木身便涌现出一股空虚的痛楚,就仿佛他切身经历过一般。 别走!穆清嘉心中唤道,回来! 也许是意念太过强烈,他只觉从自己的身体深处诞生出一股强大的吸扯力,如磁石般将那柳絮状的魂魄吸向自己。 魂魄们亲昵地在他身边挤挤挨挨,穆清嘉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群认错妈妈的小鸡仔,毛茸茸地围着他这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老母鸡。 “不是到我这里来。”穆清嘉哭笑不得道,“回你们本该在的地方去。” 絮状云团纠结片刻,最后还是听话地分成一朵朵白蘑菇,四散开来,分别落入戏楼中每个凡人的体内。 见一切似乎回归正常,穆清嘉松了口气。如果他猜的不错,被用作自己身体的返魂木大概极适宜魂魄栖息,所以,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吸引其他魂魄。 然而,并非所有魂魄都寻到了归处。破碎的魂魄星星点点地在他面前晃悠,如萤火虫般脆弱澄净。 “嗯?找不到家了么?”他微笑着道。 破碎的星光亲吻在他鼻尖。 那星光愈来愈亮,白芒覆盖了他的全部视野,令人头晕目眩。片刻后,白光消散缓缓现出一个破旧的茅庐来。 幻景完全覆盖他的意识之前,霍唯焦急的声音遥遥传来。 “穆清嘉——!……” 穆清嘉猛然抬头,不见师弟,却见一个村中少女笑盈盈地走来,手中端着一个茶缸。 “奶奶。”她弯下腰将茶缸举到他眼前,很温婉地道。 “我不喝,我不喝。”老媪的声音从穆清嘉嗓子中传出,“这些金贵玩意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要喝的。喝了延年益寿。”少女嘟唇笑道,“而且,现在瑶草可不是以前千金难买的仙草啦,这些小东西长得满山都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城主大人还说,今年要向城外贩卖呢。” 老媪闻言只得接过茶缸,道:“好罢。让这活了一个甲子的老嘴,也尝尝仙草的滋味儿。” 视野被端起的茶缸堵住,穆清嘉看到其中漂浮着一串嫩黄的草叶。 娇羞可人,全然无害。 老媪慢慢品着茶香,那少女便搬了矮凳坐在她身边,眨着灵动的黑眸与她谈天。 “每天在深山老林里也闷得慌。奶奶,您今儿在城里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能说给孙女解闷儿么?” “别说,还真有。”老媪笑出几道鱼尾纹,“今儿有个极俊的老爷来找我画糖人儿,人长得聪明伶俐,一张嘴却笨口拙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女笑起来:“他要画什么?” “心上人呐。”老媪笑眯眯道,“明明想画心上人他却不明说,猜我最后画了什么?——一只狐狸精。”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又怔住半晌,憧憬道:“会读会写的人家,心上人长得自然也比乡野的复杂些,最是捉摸不透的。” 她看着缓缓见底的茶缸,又看了看放在柴扉边采集瑶草的草药篓。 “有了这仙草,若是咱们也能飞黄腾达,我也要我儿去读书识字,然后找个顶——复杂的心上人。” “你这妞儿,从小就心眼儿多。”老媪弹了下少女的脑壳儿,笑骂道,“嫁了人还不老实。” “想要活得更好,又没有错。”少女笑起来,眼角已镶上了与奶奶如出一辙的笑纹。 茅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春风拂过,草叶摇曳。无数嫩黄的草叶于风中飘摇,如柔波荡漾,温柔婉约,如少女春情,娇羞婉转。 然而,在瑶草的周围,万物凋零,衰草连天。惨淡的月色滴落在迅速残败的野花枯骨之上,映照出一只抱着花茎而死的田鼠。 山中无鸟鸣,死寂之中,唯余瑶草的抽枝破土声。 如果方才那是卖糖人老叟的记忆,现在的,恐怕便是草木将死时的记忆。 穆清嘉的魂魄一阵绞痛,如消化不良般,清理出那些零碎的异己魂魄。 “……好些了么?”霍唯一手揽住他的背,一手捏在他的人中处。 穆清嘉清醒过来,低声道:“无妨。” 刀斧客层层环绕在二人身周,其中既有木傀儡,又有血|肉之躯的凡人。灯火落在兵器尖锐的刃上,反射出摄人的冷光。 霍唯见他好转,便欲拔剑突破重围。忽而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他拔剑的手上,他抬眸,见穆清嘉缓缓摇头。 书生站在外围,从扇边缘掠出一线目光。他眉目掩藏在浓墨重彩之后,无法辨清相貌。 但那目光平和淡然,无一丝恶行被揭露的愧意或卑劣,若有什么犹疑不决的话,也只有对冥蝶剑的忌惮。 女子半遮着面,身段如弱柳扶风,状似怯懦地躲在书生身后。 “仙长既顾及凡人性命,想必也有副慈悲心肠,在下敬服。”书生摇着扇子缓声道。“我亦非杀伐之辈,也无意为难仙长,今日一场都是误会。” 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扇柄一一扫过满戏楼的看客,以及杀气凛然的刀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