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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嘉心不在焉地接住,道:“师弟不知道我是偃师。”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不管生前他出于何种考虑,向师弟隐瞒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对方若知道肯定会大为光火,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乐鹿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奚落道:“常人乍一听闻自己是玄机榜前十必定欣喜若狂,你倒好,第一件事却是操心着怎么和你家师弟交代。” 他凑近穆清嘉,八卦道:“你们成了没有?” 穆清嘉知道他意指什么,道:“别胡说。”他仍是忧心道,“你既造了和释镯,想必也清楚霍唯为何需要它。没有人同他一处,我怕他出事。” “那就是没成了。”乐鹿惋惜地撇嘴,“罢了,既然你如此担忧他,那我便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他狡黠地笑起来:“我倒是要看看,何人敢冒充我名号恣意妄为。” 他手中捏了个决,水面忽而银光大放,从透明的水变作一面广阔无垠的银镜。乐鹿与穆清嘉的身影无比清晰地倒映在镜中,甚至给人以镜中影更加逼真的诡异错觉。 “看着你的影子。”乐鹿说完,才想起穆清嘉目盲,摇头道:“算了。” 穆清嘉:“?” 乐鹿像入镜时一般牵起穆清嘉的衣角,垂眸看向镜中倒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镜中影愈发清晰,人与影两相置换,眼前尽是耀目的白光。 白光逐渐散去,人声嘈杂渐起,他们重新回到了穆清嘉消失的东市街衢上。 “镜中影与实体之间可以互相置换,所以只要把镜影放在现实世界之中掩人耳目,便能护住镜中的实体。”穆清嘉思索着道,“毕竟,即便是仙魔也无法对影子造成任何伤害。倒是个极佳的保命法器。” “嗯哼。”乐鹿随意道,“不许告诉霍唯,不然下次可骗不到他了。” “好。”穆清嘉一边笑着答复他,一边看向四周。 东市已和他离开时不一样了,卖糖人老媪的尸身不知被谁收去,百姓都站在通衢两旁,不再是热闹的人声鼎沸,而是因恐惧而窃窃私语。 竟只有他们二人站在通衢中央。 穆清嘉身上的隐蔽术仍然有效,但乐鹿未曾施加此法。街两旁的人们见一个小少年不知死活地堵在街衢中央,连忙慌乱地招呼他。 “孩子,快过来!那里危险!”一个少妇喊道。 乐鹿三蹦两蹦跳到一边的石阶上,穆清嘉紧随其后。他们刚步上台阶,一队骑兵便在街道上奔腾而过,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马蹄掀起滚滚烟尘。 “已经开始了。”乐鹿不无恶意道。 他话音刚落,稍远处的城主宫便响起轰然爆炸声,建筑轰隆隆坍塌,震得数百米之外的穆清嘉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颤抖。 他看向城主宫方向,捏紧了装着偃师“遗物”的玉环。 “我就不和你一起行动了。”乐鹿对穆清嘉道,“想杀我的人太多,我这条命还得留一阵子。” 穆清嘉点头,转身欲走时,又被对方叫住。 “听前辈一句劝,有花堪折直须折。”乐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莫待错过了,前尘尽忘,才后悔不迭。” 穆清嘉露出一个微笑,他想说,师弟对我没有那份情;他想说,维持着现在这样,自己就已经知足了。 但他又想到,这些心思不足为旁人道哉,遂缄了口,只管奔往师弟所在的方向。 一刻钟前,城主宫。 黑压压的兵士层层围绕在城主宫外围,头盔将他们的眼睛遮挡在阴影之中,冰冷的铁甲反射出泠泠寒光。 城主宫外围全副武装,而正殿却门户大开,阶庭寥落,无人把守。 鎏金黑靴踏在殿内的青石砖上,悄无声息。他的身形被飘荡的白纱所遮掩,映出高挑的影。 无数重雪白帘幕从房顶上方垂下,柔软地飘动,在春晖中落下影影绰绰的幻景。 在瑶草浓郁的异香中,一对金蝶翩跹向殿内飞去。 “你来杀我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寝殿深处幽幽传来。 “是。”霍唯陈述道,“你必须死。” 寝殿深处响起一阵阵浑浊的咳嗽声,间或有血块从那人喉咙中喷出,女子连忙将沾了水的毛巾擦去他的呕吐物,又重新在铜盆中洗濯。 流水声静静淌过,女子淡然道:“我不懂,你为何不能理解我们。你和夫君明明是那么相像。痛失所爱的苦楚,失而复得的欢愉,你也都该有过。” “是。”霍唯道,“我会杀了你。” 白纱拂过他的肩膀,黑靴静静踏在青石板上,他走得越来越深。 “你知道这满殿白绫是为谁而准备的吗?”女子不疾不徐地说道,“是为夫君所备下的。昨夜为了困住你们,他经脉尽毁,命不久矣。就连这最后的短暂时光,你也不愿意施舍给我们么?” 霍唯的脚步停在床榻前。一层薄纱轻掩,映出女子的清影,和床榻上躺着的人影。 男人从腰间拔出冥蝶剑,指向薄纱之后。 “仙长,当真是硬心肠啊。”城主夫人轻声道。 话音未落,一枚玄铁刺破薄纱,直冲霍唯面门而来! 霍唯身周陡然爆发出烈焰,刹那间千百白纱皆焚作灰烬,丑陋地悬着焦黑的半截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