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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修笑着与一众同门挥别,又恭敬地与师父道别。 她此番离山是为了奉命前去姑媱山查一桩秘案,与师父的信人——那名刚刚上位的姑媱城主交接。 城主名唤步沉渊,在他的百般劝诱下,女修喝了一杯当地盛产的醴泉春,沉酣地睡了过去。 乐鹿注视着镜中的她,然后又向镜中滴入一滴清水。那滴水是在他在姑媱城的地底阵法附近搜集、精炼得来,已经经过了无数次试验的证明。 画面变得极为昏暗,正如人之沉入梦乡。 当轩辕镜趋于黑暗之时,上空中的睚眦鞭猛然划破金焰,鞭风驱散了热浪,视野变得明净了许多。 比武台边,师诏仰头注视着步承弼,步承弼也在这短暂的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 步承弼冷哼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这不孝弟子,果然来坏他的事了。在仙盟大比前,师诏肯定便已经与浮玉水榭重建联络,师陵此番前来,定是来与他清算此事的。 他脑海中飞速划过各种念头,思索着如何推诿责任,说一切都是“误会”、“阴谋”或者“识人不清”,如何杀人灭口,或者用师诏的命制住师陵…… 重中之重,还是要维持声誉。若是他表现得像个失而复得、爱徒如命的师父,甚至还能博得更多美名。 步承弼脸上笑意更盛,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刻的到来。 直到他眼珠微移,看到了轩辕镜,以及它反射出的数十张相同的画面。 步承弼目眦欲裂。 睚眦鞭夹杂着滔天怒火,骤然向轩辕镜甩出! 一道金影划过,金焰蝶翼抽长分割成无数触须,均匀地抵挡住睚眦鞭的力道。 霍唯悬空立于步承弼与轩辕镜之间,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般隔开二者。 “戏还未完。”他沉声道,“我不会允许你退场。” 轩辕镜中。 姑媱城地底,当师诏再次苏醒时,已经手脚被缚,躺在了纷繁复杂的法阵之中。她意识模糊,全身灵气顺着阵法流失。 “你……”她嗓音微弱,“师父被骗了。” 步沉渊一副文雅书生的打扮,摇着文人扇道:“家主把你送给我当‘绝天灭地阵’的灵气来源了。修士的灵气取之不竭——就叫你‘极品灵石’如何?” 他见她一片茫然,道:“还不明白么?被骗的从来都只有你。” 师诏愕然地瞪着步沉渊的脸,隐约觉得那张脸与师父有些相似。 但她的神情,被步沉渊误解成了高傲。 他一脚踹向她的脸,怒道:“你不过是投了好胎,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毛皮鞋跟里沉了铁,狠狠在她手上碾压,“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修么,怎么,被废人踩在脚底的感觉如何?” “师父……”她泫然欲泣。 “闭嘴,你不配叫家主师父。一个别家的杂种,又怎么比得过步氏一族的天命血脉……” 说到此处时,步沉渊忽然一顿,缄了口,岔开话题道:“等着罢,要不了多久,凡人也可以长生,也可以拥有不死之躯,而这一切,都是家主的功劳。” 他从歇斯底里的状态恢复了平时的文雅,平静道:“而你,修行百年,也只能成为我们的饵料。” 好戏落幕,步沉渊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回荡在皋涂山中所有仙修的耳中。 什么叫仙修成为饵料?什么叫凡人可以长生? 若说步承弼毒害同门师弟、徒弟之事,不过是道德有损,祸起萧墙,而这段回忆所暴露出来的业火,已经蔓延出了墙壁,牵涉到在场所有人的利害关系。 有一名驭兽师颤声开口:“前些月,我的妖兽告诉我,姑媱山离奇地死了很多兽族,还有极少的走兽直接开了灵智,数日间成妖入魔。” 他们都对姑媱山之事有所耳闻,但自打浮玉水榭散布出消息之后,仿佛又被其他什么势力压了下去,听到的大多是传言,少有确凿之辞。 另一个胆大的仙修道:“说是与魂魄之学有关,恐怕就是步宗……步承弼设计的。”他顿了顿,朗声问道:“师诏姑娘,这些年都苦了你。有关这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师诏道:“这就是我对那里的全部回忆,直到数月前,步琛师弟、冥蝶剑和偃师摧毁城主府,我才清醒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了步琛的身影。 高大憨厚的仙修仿佛在顷刻间变了个人,苍白的脸上嵌着两圈血红的眼眶,好像对方才那些情景全然不信,探究地盯着她,沉缓地摇头。 这不是真的。步琛想说。这不是真的,对吗? “事实确如所言。”师诏凝视着他,如是说道。 却在此时,上空中轰然爆响再次炸裂,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层由水惊蛰布下的内层防御屏障,已经出现了白色裂痕。 如果他再击破玃如的外层防御屏障的话,所有仙修便会与步承弼直接交锋! 步承弼所拥有的,是许多修士无法想象的毁灭性力量。 他只要动一个小手指,这些修士都会直接灰飞烟灭。什么修仙什么问道,一直以来的执念与挣扎,都将成为虚妄。 失德固然可怕,但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可怕。 不管方才这些修士看到轩辕镜时是怒是惧,在直接面对死亡的恐惧时,不少人眼中流露出动摇、退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