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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他的视线,夏田寿抬起头,无奈道:“为了有足够的稿件尽快刊印,我们只能高额录用稿件,寄的人多了,质量自然也良莠不齐。” “这质量,我们能按时刊印吗?我可是给印刷厂都打了招呼了。”姜桂烦躁地挠了挠头。 “放心,也有一些格外出彩的。”顾澈将手上的稿件往前推了推,曲指点了点,道:“看看。” 夏田寿凑近了些,粗略地扫了一遍,叹道:“独辟蹊径,曲尽其妙,不错!真不错!” “能让田寿兄夸奖的文章……我瞧瞧。” 姜桂拿起那份稿件,只看完了开头,便啧啧称奇:“妙啊,明明是在谈论天文、光电,却处处都在宣扬分治,剑走偏锋啊。” 顾澈笑说:“看似观物,实则知理,我看这人在物理方面必定大有造诣。” 姜桂瞥了眼落笔的名字。 “时亦生……这是谁?没听过啊。” 他顿了下,伸手拿过稿件,细细端详过这三字。 “怎么,这人你认识?”姜桂瞧见他在意的模样,便凑近了些问他,连夏田寿也往他这里看了好几眼。 他不由失笑,眉目也舒展开来,露出了点惊喜的神色。 “方才居然没看到……我先前不是说我曾在温府求学么,温府有两位少爷,这位时先生,正是温府大少爷的好友。” “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夏田寿问。 “我只知道他是广东人,至于他现在在哪……”他摇了摇头,颇有些遗憾道,“他只在温府呆了一个月,后来便说要去北大求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他在哪儿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让赵义在北大打听打听。” 对于时亦生,他确实回忆不起多少了,温铎之和他的关系不深不浅,只是在广东相识,有了层情面,便照拂着让他住进了温家。印象中那是个传统的南方才子,岭南水土养就了一身的温润脾性,时亦生在温府住了短短一月,教过他们读书,也带他们游乐,比起温铎之他反而更像一个兄长。 回忆只做浅浅铺就,面前堆积的稿件很快将他拽回了现实,眼瞧着姜桂和夏田寿眼不停歇地琢磨过这些文字,他便也凝神在手下的张张印纸。 天黑的很快,屋内只剩灯光扑朔,伴着手下的钢笔游走,直到检验过所有的稿件,已经到了后半夜。 顾澈看完最后一份,身子向后仰去,用力地眨了眨眼,眼睛因为长久的酸涩而激起点点泪花,沾在睫毛上。 “怎么样,能出一期吗?”姜桂趴在桌上,显然是累到了极致。 夏田寿嗓子有些哑,轻咳了一声道:“没问题,只是这几日我们还得四处征集,这恐怕是一场持久战。” 他转了转僵硬的手腕,看了眼窗外,惊愕道:“已经下雪了吗?” 雪花贴在玻璃上,月光下隐约透着外面的雪白一片,他们这才发现,北京城的第一场雪来了。 雪景最是磨人,初看时尽是被这白茫茫的一片吓到,只觉敬慕,看的久了不免觉出一份张惶凄凉来。 夏田寿打开了窗,一股子雪特有的稀薄的冷冽感扑面而来。 顾澈凑近了些,向窗外望了望,姜桂瞧见,也跟着不明所以地张望。 他又搓了搓冻僵的手,深吸了口气,笑说:“北京的雪很妙,看不见有花,但总觉得闻得到梅香。 夏田寿跟着笑了下,眼看着雪花飘了进来,他抱开了窗边的一摞书,最上面的是一本《稼轩词集》,他忽而便想到了个中佳句,便道:“着意寻春不肯香,香在无寻处。” 顾澈愣了下,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叹道:“应时应景,好词!” “咏梅词太多,只有他咏人,确实是好词。” 姜桂这才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道:“你们文人咬文嚼字就是不同,含蓄。” 三人正笑作一团,忽然外面来了人,将门拍得咯吱作响,姜桂忙不迭站定去开门。 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胡昌。 他走时没有戴帽,此时雪落了满头,连眉毛也染了些白。他站在门外拍了拍衣服,抖落了一片雪,随后迈进屋里,木门又紧紧关上。 顾澈从茶壶里倒了杯水递给他,道:“老师先暖暖,还热着。” “国会那边什么情况?”夏田寿先一步问。 胡昌捏着瓷杯的手收紧了些,道:“我们猜的没错,短短一夜,大批的电报发往国会,尽是各地的都督和军阀,报中严厉斥责了国会专权,无一不在赞同总统另立新法。” 姜桂:“那国会的态度呢?” “自然是极力反对,但我们也需要做好百姓的工作,你们这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夏田寿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摞稿件,道:“天一亮就送去刊印。” 胡昌点了点头,看到顾澈拧着眉沉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在想什么?” 他回了神,隐隐有些不安,道:“总统自然比我们更知道国会的意见,可他既然提出另立新法的要求,又不顾国会阻挠利用兵权压制,他不怕人民有异议吗?” “照你的意思,总统必定留了后手?”姜桂问。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不安心。” 胡昌又拎起来桌上的烟,掏了根出来,又瞧见众人神色倦怠,他手指微动将烟塞了回去,道:“行了,不管总统怎么做,我们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大家快歇会,什么事等天亮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