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伏影 第80节
章晚:“……” “康雯,你电话响了。”章晚推她,她懵懵懂懂睁开眼,双目无神看她。 “……要接吗?” 她呆呆看屏幕,摇了摇头。 章晚准备静音,她又点了点头。 章晚看了她两三秒,“打电话的不是杨老炮,是雷锋,雷锋。” 康雯顿住两三秒,头猛地点点,又点了点。 杨毅一路车开的飞快,进门时正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另一方走进。 “温少?” 温舟勍撩眉看他,点点头。 两人一起进去,然后同样是左转跟着走到过道尽头的饭桌停下。 “老温!”章晚迎上他,“说了让你慢点开,怎么来这么快。” “不快。”温舟勍摸摸她头,“走吗?” 桌对面,杨毅正扶着康雯,轻轻唤人。 “杨毅。”章晚喊他。 他看过来,拧眉问:“她一个人喝了五瓶酒?” 章晚:“可能不止五杯。” 杨毅沉默。 是,这也只是他看到的。 第64章 云城的九月在一场阴雨连绵的小雨中进入, 几场秋风扫过,马路边的悬铃木,栾树便染上了枯黄, 在枝头摇摇瑟瑟, 清洁工人扫的黄叶落了一堆又一堆, 有几片乱飞, 随着车轮碾过碎如沙子。 章晚站在车边,看着车辙边的黄叶发愣。 温舟勍过来, 把灰色休闲外套搭在她肩上,“有些凉, 再穿个衣服。” 她的肚子逐渐显怀, 天气渐冷,身体和神经都变得沉重迟缓。 “你冷不冷?”她搓搓他胳膊,“我们进去吧。” 两人来医院产检,最近因为商渔的消失, 她晚上总是睡不踏实, 连带着孩子可能都没休息好,章晚的焦虑就又多了几分。 进去前,温舟勍捏了捏她眉心, “别蹙着。” 章晚:“我蹙眉了?” 她都没发觉。 温舟勍浅笑,弯下身子额头贴了贴她额头, “别怕,一切都正常的。” 章晚:“我最近情绪不好……” “那就结束了我们去散散步, 调节调节心情。” “嗯。” 看着温舟勍安抚的笑,章晚紧绷的情绪也缓了几分, 然后踏入产检室, 又紧张起来, 温舟勍握住她手心捏了捏。 医生见状也笑,“别怕,到了这个时间段,都像你一样会担心这个那个,放宽心,别让自己那么焦躁,孩子知道妈妈开心了,自己也会健康成长。” 章晚点点头,与温舟勍对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孩子渐大,她有了点当母亲的概念,最近确实有点情绪紧绷了,好在听到医生说“长得很好”才松口气,温舟勍朝她挑挑眉。 出了产检室,章晚转身就抱住了温舟勍,哭笑不得:“我是不是丢人了。” 温舟勍好笑地怕她后背,“别这么说,我也紧张。” “是嘛。”孩子一切正常,章晚心情舒畅了许多,出门又在下淅沥沥小雨,天阴沉沉,远处乌云席卷,也不觉这在暗示什么。 因为又开始下雨,两人散步的计划只得做罢。 回到家温舟勍做饭,章晚拿了本书去阳台坐着,远处江上了白蒙蒙浓雾,淅沥沥小雨衬的青山更绿,肩上又拢着温舟勍的外套,倒觉得舒适自得。 生活的节拍就在大自然的召唤里慢下来,然后又在便捷的电子通讯的催促里被打乱,加快,好像遥控器按了加速按钮。 电话那头,低低的喘息声像阳台外的安静小雨,泛着薄薄温凉和无力。 “商渔?”章晚问。 温舟勍端着冲好的糖水过来,放在她桌边。 章晚看了他一眼,口型道:谢谢。 接着注意力转回电话,“商渔,是你吗?” 温舟勍拉住她脱落到肩下的衣服盖回肩头,没有再管电话内容,转身又回了厨房。 “姐姐……” 那边声音低低,但相比那天高烧后的见面状态好些,应该是刚刚化疗完。 章晚:“你去哪了?” “不要告诉他。” 章晚的心像外面被雨水打落下的枯黄银杏叶,在空中打转,飘来飘去。 “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那边轻笑了一声。 “你打算就这么藏起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像斤斤计较的三岁小孩,找到机会报复回来般玩笑:“让我在他身后追了那么多年,他吃吃苦头也好。” 章晚舀了舀手边的糖水,没有应她的话。 “姐姐,你和爸爸……” “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等你死了,我就做回章晚。”她打断她的话,“我和他当从来没有见过。” “可你本来就是我啊,姐姐,是我抢了你的东西。”商渔苦笑,“现在是不是轮到报复我了,不该贪婪去追自己找不到的东西。” 分开那段时间,她跟着爸爸回到商家。 商强仕忙着事业,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像那就是姐姐和妈妈在的地方。 “一定是我太快把你们忘掉,老天爷觉得我没有良心。” 章晚想到那晚商强仕发狠残暴的脸,心紧了一下。 “是我本来就想背叛他了。” “姐姐,妈妈已经不在了,你回去,爸爸一定会原谅你的,他本来就更喜欢你。”商渔急切说。 章晚端起糖水喝了口,甜滋滋,不太腻,秋日午后小雨中喝些糖水都会让人知足惬意,如果讨论的内容不是这个的话,大概就更好了。 “你还有功夫操心我?”章晚不冷不热说:“厉斯远已经好久没来找我了,你现在更应该担心担心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商渔沉默。 “找不到我,他不会随便去死的。” “这么了解他。” “如果不是这么了解就好了……”商渔叹气。 章晚忽然就想到了时隔六年,再次接到她电话的那个早晨,也是这样的时间点,只是那日天气不错,她刚进了一车的货,心情也不错,然后在接通电话后就开始无限飘荡。 “姐姐,我求你了,你不了解他!他真的会跟我去死,会跟我一起去死的!” “我不想,我不想让他死。”商渔在那边痛哭到绝望,让她身后的橙黄太阳都变得冷冷发凉,四肢跟着僵住,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砰地撞向了路边的花坛。 碎叶乱飞,溅起一地灰尘。 章晚心口扑通扑通跳,才回过神来,那边还在苦苦哀求。 “这一次,就这一次,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姐姐,我不想让他跟我死,我不能!姐姐我真的不能啊!我追了他十六年,不是想在我终于决定放手时,看着他转身来追我,陪我去死。” 椎心泣血,啮齿惨怛。 这样的痛商渔承担不了。 “姐姐,我不怕化疗,不怕掉光头发,不怕面对死亡,但是我怕他要陪我一起死,我真的好害怕。” “姐姐,再做回商渔好不好。” “第三件事,也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章晚沉默良久,摇头说:“愚蠢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那次的犯蠢给她带来的影响依旧在折磨着她每晚的睡眠,她不可能重蹈覆辙。 “那他呢?” “姐姐,温舟勍他很想你。” 章晚的手一颤,从方向盘落下。 “六年,他只找过我四次,但是我知道,他很想姐姐你。” “姐姐,你回来吧。” 挂了电话,章晚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发昏。 阳台坐了很久,温舟勍喊她吃饭,才缓慢起身离开。 身后纱帘摇曳,秋风轻拂。 每周末温舟勍在家,章晚必有口福,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她见怪不怪,走到他身后帮他解罩衣带子,“刚才打电话的是商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