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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赵呵的目光变凉了些许,她看着眼前垂头瑟缩的祸水,低声道:“你身上的蛊,也应是如此炼制。她们拿你喂蛊……” “起初……”祸水忽然开口,只是仍未抬起头。 “她想要个漂亮的人偶,只要活着就行,反正是摆在那里供她欣赏,供她取乐的玩具……” “她要伥鬼去想办法,她知道,药谷曾有一位疯医,为了留住自己已死的女儿,炼出一种毒蛊,要女儿身体不腐,还可走动眨眼,除了无法言语,不必进食,无法长大,其余都与活人无异。” 教主之命,伥鬼自然听从。更重要的是,连伥鬼本人,也想拿他试蛊。 “这种蛊不可能……一次成功的。”祸水声线沙哑了许多,“一次又一次……太多次了,最后我未能成为活着的人偶,却阴差阳错,让她掌控了我的生死……” 赵呵眉头紧皱。 祸水抬起头,眼中是含笑的绝望。 “我并不想让你失望……可,赵姑娘,我这个人早就烂掉了,太多毒太多药,有些连伥鬼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你……非我不信赵姑娘的医术,伥鬼……她是药谷小药王,浸淫药毒四十余年,而姑娘,年纪轻轻……” 这话说出来,听到寻常人耳中,或许就要说祸水不领情。 可赵呵却道:“你在担心这个?不,不一样。如何跟你解释呢?我想想……” 赵呵犹自思索,须臾,拿七杀作比。 “我说过,寻阳城败在我手下的那个魔教人,你说她叫七杀。好,她年纪也不小了吧,习武少说也要有三十年,可她始终没摸到门,在门外七拐八拐,就算练到死,也没开窍,比不上我闭眼精进的一瞬。” “你身上乱七八糟,什么药什么毒都有,这不正是说,伥鬼那个人,根本没开窍。是医术这条大道没有选她,那她就是叫神医,她也比不过我这十八岁的年轻人,在医术的造诣。” 赵呵表情淡淡,语气却异常坚定:“这就叫做悟性。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自诞生起,剑与医,便向我敞开了两条大道。我入了门,比那些在门外不信自己被大道抛弃,疯癫失心的人高了不少。如此,你可信我能救你?” 祸水如木偶般愣着。 “招魂铃,我捏碎了。”赵呵摊开手,裂开两半的杯子已化作齑粉。 “早知我就留些痕迹,证明给你看。”赵呵拍了拍手,说道,“我已知道那骨铃是如何得来的,它与你体内的蛊相连,再留着十分危险,我承诺过要治好你,岂能节外生枝,让其他东西牵制你?我可万不能功亏一篑,故而,这些不安的因素,我都会将它铲除。” 祸水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 是有温度的,烫的。 很久……没有体会过温度的泪水从面颊划过的滋味了。 这种感觉,就像活人。 这天下,活在平常日子中的人,都是这般哭的。 所以,这一刻,终于能够流出温热眼泪的他,是不是也算……重回人间,做回了人。 他这滴泪,也把赵呵给哭哑巴了。 赵呵又挠起了头。 “我是真心想救你。”良久,赵呵直愣愣道,“而且我能救你。” 这话下山前她不敢讲,但下山后,她遇到的那些人,无论习武的还是掌权的,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就知道,她远远在她们之上。 她忽然明白了,叶柳清为何会说,她可放心下山去,至于江湖排名,天下第几,对她而言都无足轻重。 她的脚踏上人间的大地后,人就似顶破了天,拨开眼前的云,静静俯瞰着地上的人。 她们所想所做,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想去凑热闹,想去看看,人间的人,都在做什么,都在求什么,在追逐什么,在为什么活。 世间也就两种人,浑浑噩噩的糊涂人和自以为活清楚的糊涂人。 直到她看到了祸水。 他想被强行捆绑在这天地之间,在这人间无声无息地做鬼,两眼空洞,只剩疲惫。 在她伸手之前,祸水连求死都没想过。 “叶子。”赵呵唤了一声。 祸水怔然。 “信我就是。虽然你不信我,我也知你现在无处可去,只能随着我走……但我不愿你如此,这又与之前有何区别?我要你清清楚楚地信任我,愿意跟着我,利用我,只要你为了自己,为了达成你的心愿。” “哪怕你的心愿,是死。” “我……”祸水垂眼,又一滴眼泪从他的睫毛处掉落,滴在他的袖口上。 泛白的毛边布衣,洇出一抹不算圆的深痕。 赵呵与他推心置腹,也正因如此,祸水深吸口气,眼泪涌出的同时,他说出了心中真正所想。 “我不是要求死,我所求不过是想……消失。” “死了,也还是有身体,她们会看到我的脸,我的身体,会说原来他就是魔教的祸水,是引来家门不幸令家族蒙羞的不孝子……是个不知廉耻,不知被多少女人玩弄过的玩具……” “若是能消失……若是死了,静静地消失,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下……” “消失就好。” “消失就好……就当我没有来过,从未有过我。大家都忘记我,忘记我,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