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
隔着白色纱帘,她透过帷帽看北里的一重重人烟。春雨滴滴答答不断蜿蜒,帷帽后,她眼中雾濛濛,也如同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 徐清圆指甲掐入手心,垂下眼眸。 半晌,她咬唇道:“总要试一试。” 她之前听人说过林斯年喜欢夜宿北里,便妄图在命案被人发现前,求得权贵之人庇护自己。 她昨夜手里握着匕首,她也知道死的人是谁。 自她来长安,独身周旋于群狼之间,何其辛苦。她怎会牵扯进这般凶杀案…… 徐清圆恍恍惚惚想着这些,忽而视线中出现一个有些印象的人影。她蓦地抬头,向那从楼外扶梯上走下的人—— 青年郎君和周围寻欢作乐的人都不同,他穿着绯色官服,雨丝落于周身,他却并未撑伞。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对面楼阁灯笼中的火光摇晃着偷来一束,落在他低垂的浓密长睫上。 短短下楼阁这几步,他缓步而行。 天地光影在这一瞬静下。 帷帽被风吹起一些,视线微明,徐清圆看得怔住。 在他身后,一个娃娃脸的侍卫领着人手,捆绑着几个喝醉酒的官家子弟,费劲地跟随。 被捆的官家子弟还不老实,拍着栏杆大呼直骂: “你就是我阿爹的走狗,他让你抓老子回府你就来抓。你一个大理寺的,天天忙这些吗?” “晏清雨,你放开老子!” 那被骂的身着绯色官服的大理寺官员,向身后侍卫说一声:“堵了他们的嘴。” 侍卫快速照做,又听郎君吩咐:“你们将人送回他们各自府上,我进宫面圣一趟。” 娃娃脸侍卫说道:“这么晚了,郎君还要进宫……要不要给郎君留晚膳呢?” 红袍官员回答:“不必了。” 他向徐清圆和兰时的方向走来。 两边楼阁上的娘子们笑嘻嘻挥帕子,语调婉婉如酥: “晏四郎,讨厌!总是把奴家的恩客抢走!” “晏四郎何时来找我们姐妹,而不是来抓人啊?四郎,奴家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那些带着钩子的娇嗔,听得徐清圆面红耳赤,尴尬无比。她隔着帷帽看到官袍郎君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不禁垂下眼。 世界幽静,她低下去的余光中,看到红色宽袍飞扬的袖口。 那人与她擦肩而过。 徐清圆垂着眼。 侍女兰时凑到她耳边,嘀咕:“娘子,你认出这人了吗?咱们当初进京时,见过他一面……原来他是大理寺的人啊。 “娘子,你的案子会不会移交到大理寺那里?如果再加上郎主的事……我有点怕大理寺,咱们快走吧。” 徐清圆仰头,看到华丽灯火烛光下,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间,女郎们吃吃而笑、身姿摇曳,郎君们醉而吟诗,转头与美貌娘子们抱作一团。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要找的林郎君,必然和这些郎君一样,未必会多看自己一眼。 而方才走过的红袍官员,恰如暮色雨至,寒潭鹤影。遍地芳菲璀璨间,他让人产生零星孤零感——美好之余,唯有寂寥。 徐清圆握住兰时的手,忽然道:“兰时,打听一下那位郎君的府邸……我们去求他。” -- 晏倾从宫中出来,回到府邸的时候,只差一刻便到亥时。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他坐在马车中,头靠着车壁,一路都在想圣上嘱咐他的事。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从车中撩袍而下。车夫要为他撑伞,被他摆手拒绝。他正要进府,听到一个柔弱的女声从旁侧传来: “郎君!” 晏倾侧过头看去。 黑压压的古柏树下,水洼亮晶晶,一对主仆撑着伞立在树下。 隔着距离,那戴着帷帽的女郎屈膝行礼,衣袂在寒风中微微飞扬,翩跹若仙。 虽然撑着伞,但春夜的雨斜飞不住,这位女郎袖尾一片水渍,已经不知道在寒夜中站了多久。 晏倾沉默着侧过脸,府门口,撑着伞急奔而出的侍卫风若长着一张少年娃娃脸,却分明是青年身材。 他十分紧张:“我回来就见她们两个非要等四郎回来!她们说有事求四郎,我怎么说,她们既不进府,也不离开。 “她们被雨淋湿,不关我的事啊。” 他这话,隐隐有两个女子拿乔的意思。 那两位女子也听到了风若的抱怨,侍女还没说什么,那女郎便急声道:“只是怕影响郎君名誉,才不敢进府,并不敢威胁郎君什么。” 晏倾说:“那便与我一同进府吧。” 徐清圆听到他温润清和的声音,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微微地松了一松。 她和这人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她两次惊鸿一瞥,看到他擦肩而过的风采。 而她牢牢记着长安城对这人的评价—— 晏倾,字清雨,家排第四,人称一声“晏四郎”。 他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与当朝新科状元共誉为“长安双璧”。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会帮她。 -- 晏倾换了一身家常青色襕衫,回到书房。 他坐下歇息片刻,家中仆从就将来求助的徐清圆领了过来。他这里并无女子衣饰,徐清圆便仍是来时穿的那身雪青色裙裾,披着的红绒大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