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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很怨太子羡的。一是我爹逼我死那事,另一件事,是我爹从未提过,但我隐隐有猜测的。那便是若是南国没有亡,若我爹没有成为众矢之的,我爹其实并不愿意带我隐居,他是想带着我四处游学,带我一起四处走一走的。” 徐清圆惆怅。 她对徐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她爹一个男子,将她从襁褓稚子带到如今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她爹和家族决裂,贫寒度日,陪着他的还是她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徐清圆几乎确定,因为她娘和她的拖累,徐固一辈子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她知道她娘想成为最厉害的女将军,却从不知道她爹想成为什么。 她爹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教她,养她。 所以即使徐固让她去死,她生气伤心难过,时不时和徐固吵架,可她无法离开徐固。 在那样的事发生之前,徐清圆曾看过徐固和卫清无写信。 徐固说局势不好,身处波涛诡谲中无法明哲保身,他想带着露珠儿离开南国宫廷,带女儿去游学。他教了女儿读万卷书,却没有教女儿行千里路,这条路,他是一定要教的。 可是到徐固失踪,徐清圆都没有离开过云州。 她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爹想了一辈子,为她琢磨了一辈子,最终留下的,仍是一片空白。 晏倾说:“难怪,原来如此。” 徐清圆眨掉眼中水雾,不提那些伤怀事:“什么?” 晏倾犹豫片刻,道:“我有读过宫中一些记录书籍,里而有关于太子羡的,中间提到过徐大儒教太子羡读书那些年的事。” 徐清圆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都知道啊,我当时也经常在宫中。清雨哥哥好奇的话,不如问我。我除了没见过太子羡,宫中大部分事我都知道。” 她小小补充一句:“他……他其实待我挺好的。” 她如今长大了才明白,那几年无忧无虑自由出入王宫的生活,可以去王宫的任何地方的毫无拘束,是太子羡交代过的。 他对他老师的女儿,其实很好。 徐清圆见晏倾沉默,怕他吃醋,连忙补一句:“但是我不喜欢他,他很奇怪,好像还是个哑巴。我虽然不歧视哑巴,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清雨哥哥。” 晏倾无奈地笑了笑。 他低声辩解:“他不是哑巴。” 徐清圆没听清:“哥哥你说什么?” 晏倾:“说你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徐清圆噘嘴:“哼。” 黑夜中,他挽着她的手,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她的衣袖滑开,他微凉的指尖碰到了她手腕。他轻轻一颤,但是他悄悄看徐清圆,徐清圆并没有注意到手腕上的温度。 她蹙着眉偷偷观察他,与他四目对上时,她赧然一笑,目光清澄,带着讨好。 她还在怕他吃醋呢。 晏倾心中更暖。 他便拉着她的手,继续走路,徐徐说道:“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例如,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徐大儒教太子羡读的书,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太子羡应当读的书,是那类齐民、治国一类的,但你爹时不时会拿一些绘本、故事书,让他注解。 “太子羡以为是你爹考验的课业,一直写的很认真。但是徐大儒却从不批注这类课业,而太子羡……他生性羞涩,也从来没有问过。” 徐清圆吃惊地睁大眼。 她喃喃自语:“我确实、确实经常读到一些非常有趣的话本,旁边有很工整的批注。我一直以为是我爹写的,因为我爹会的书法很多……” 她闭上眼,回忆她那些年看过的字迹。 徐清圆沉默。 晏倾:“怎么了?” 徐清圆睁开眼望他片刻,微笑:“太子羡的字迹,现在想来,和清雨哥哥有些像。” 晏倾心口一跳,暗悔自己忘了她才女的造诣,竟还主动提醒了她。 他说:“我的字是模仿古往今来的术法大家们所学,也许我们都临摹的是同一位大师。你可知太子羡学的是哪位大师吗?” 徐清圆摇头,晏倾松口气。 晏倾主动与她开玩笑:“所以你看,你读的很多书,其实是太子羡先替你读过了。你爹……徐大儒还是有些调皮的。他比较偏着你,教别人读书,都是在做实验,好回头教你。” 徐清圆笑起来,眉目弯起。 她嗔道:“胡说,我爹教书还是很认真的。” 说话间,徐清圆听到晏倾温声:“我们到了。” 徐清圆抬头,惊讶地发现她和晏倾站在黑乎乎的小巷口。 这里已经远离了人烟,一点儿熙攘喧哗的人声都听不到。偶尔有几声狗吠从巷子深处传来,显得此处更静。 这样的黑,这样的暗。 徐清圆颤了一下。 晏倾侧身看她,观察着她:“害怕吗?” 徐清圆抿唇,笑一笑,紧紧拽住他衣袖。她并不回答他,但是她的勇气在一点点回来。 站在晏倾身后,她探头向巷子深处望了几眼,故作坚强。 她认真地看了半天:“你说的书铺就是在这里吗?没看到里而有灯火呀,是老板已经歇了,还是你记错位置了?” 她想了想摇头,自我否认:“你不可能记错位置,那是不是书铺在巷子深处?清雨哥哥,我们要再往里而走一走,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