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举)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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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一出来,唐于成就拉住谢良臣,惊讶道:“我一直听说离贡院最近的那家客栈里在卖一种专供陛下,川蜀特产的蕈子,听说因为难得且极鲜,因此卖价颇高,等闲人吃不起,没想到竟是你家在卖吗?” 张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然后他就想起以前谢良臣问他要不要也在家中种种看的事来,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既然已经被县令捅破,谢良臣也就不遮掩了,点头道:“确实是我家在卖,只不过只卖菌种,然后收购村里人烤好烘干的干蕈,统一卖给货栈。” 正是因着此,所以市面上是没有竹荪流通的,因为谢家在卖菌种时就与村民们说好了,且签了契书,统一供货发卖。 听他承认,唐于成啧啧两声,可惜道:“既是这样好的买卖,你们为何不独家经营,却要白白分给别人来做?” 谢良臣失笑摇头,向他解释起了原委。 如果要自家独占,那么一是会非常辛苦,而且也会引来别人的觊觎甚至破坏,不利于邻里相处。 二是一种货物若要打开市场,总得要量上去,而仅凭他们一家人是没有办法的。 就像前世农村种某种蔬菜,要是没有形成一定规模并提供稳定货源,那么找销售渠道就很难,只有这些前提条件都满足了,再去开拓市场找买家才可行。 三就是谢良臣也并没那么贪心,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了,若是遇到什么就想独个全占,一点也不分给别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打个极端点的比喻,要是全国上下的人都穷得很,到处民生凋敝,个个吃饭都吃不饱,所见都是破屋烂瓦,其人全都衣衫褴褛,出个门都要担心到处有流民山贼拦路抢/劫,便是他占了金山银山,这钱不也花出去,这又有何意思? 而反过来,要是各地处处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治安环境也变好,那么人一富裕,那么就会想着建设精神文明。 倒时他在府城见到的那条夜市美食街,也就不再只限于府城,而是处处都有,甚至更好更丰富。 路上的官道更多更平整了,出门也就不遭罪,贸易发达,日常生活用品也会不像现在一样,奢侈点才用得起胰子,而是可以买到各地甚至海外的所有商品了。 也就是说,他要的是自己所处环境的整体提升,而作为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他来说,生活的安逸程度自然比前一种情况好。 说句不客气的话,前世一个普通市民的日子,比现在这个大融朝当官的还要舒服,当然这里指的是物质文化方面,那种觉得只有能特权压迫别人才爽的例外。 就像他们村现在富裕起来了一样,因为大家都有钱了,所以便送孩子去上学,这些人懂得了什么叫礼义廉耻,回家之后也会影响父母,现在平顶村就很少发生什么偷菜偷鸡的事,吵架也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打架更是再也没见到。 谢良臣在村中几年,明显就觉得各处氛围安宁祥和不少,比之前大家为借个耕牛都要互相斗气较劲好得多。 说到底他还是自私,不想一辈子都在这个落后、物质匮乏且生活极度不便的世界过一辈子,他还是想尽量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 当然最后这个他没说,只放在了心里。 听他说完原因,唐于成和张筹都默了,也没怪他一直瞒着不说这回事。 揭过这茬,三人又讨论起县令送路费的事来。 “你们说这王县令为何要这么破费,难道真只为了想咱们考中秀才,然后为荣县争光?”唐于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问两人道。 谢良臣没答,看向旁边的张筹:“张师兄以为呢?” 张筹垂眸想了想,思索片刻后答:“若只为欣赏咱们所以送路费,这个可能性或许有,不过不高,我猜他应该是想让咱们记住他的恩情,要是有天咱们中有谁当官入了朝堂,那便天然成了一党。” 谢良臣也做此等猜想,闻言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只不过对于党争,我暂时仍持保留意见。” 朝堂斗争风云变化暗战不断,虽然成为其中一方可能会升官很快,但是也同样容易被当成棋子丢出来挡刀。 “嗯,他们作何打算便由那些大人去斗吧,反正咱们现在平白多了二十两银子,这可是好事。”唐于成笑道。 三人心意相通,都对这种低级拉拢没放在心上,收了银子回住处,准备回乡去了。 一年县学的求学经历,谢良臣总共只回家过几次,因此这次回去,他便准备在院试前都待在家中复习,不再往别处去了。 此时刚过五月,早春育好的秧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水田也已经被重新翻整过,田里农户们正两头拉了线,顺着线插秧,一行一行的十分整齐。 之前大家插秧都是不拉线的,基本就是看着间距随意种,整块秧田也没什么纵线可言,都是一大片,可是后来逐渐就变了。 这股风气是从谢家传开的,谢良臣农忙时也会跟着下地,当他发现大家插秧都随意乱插,而且割稻子时也因为太过杂乱无序而割起来麻烦时,便提议在插秧的时候拿一卷线来放准。 这里的放准要求其实并不严格,只是在线的两头绑上竹片或者树枝,然后两个人分别在两边田埂处将其插/入泥水中,然后秧苗便顺着这根线来栽种就行,只求大概成一条直线,并不要求十分笔直。 如此一来,他们插秧时不仅不用再倒着走了,而且有了规划之后,插秧的速度也快很多。 最重要的是,谢良臣参考前世见到苗族那边在稻田里养鱼的经验,也让家里人捉了些鲤鱼和鲫鱼鱼苗放在田里,等想吃的时候,便到田里捉。 因为他们之前是一列一列极整齐的插的秧苗,此时秧苗长大,便形成了一道道浅沟,这些鱼儿长大了便多是在这些积水的浅沟里游,而他们要捉也跟更容易,因为不会再被胡乱支出的稻禾挡住了。 自此,谢家人便能经常能在割稻谷前吃上鱼,而不用到镇上去买,平顶村的村民们见到之后,便有样学样,也跟着开始拉线插秧,并在田里养鱼。 穿过村前的小路,谢良臣一路含笑与路过的村民打招呼,又一刻钟后,终于到家了。 因为没有事先告知过家人他要今日回来,所以谢良臣到家时是原本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哪知刚到家,他却先被惊到了。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听声音像是还有别人在,他推开院墙大门,最先发现他的还是家中养的黄狗。 听见狗叫声,谢良瑾跟着追了出来,见是她二哥,立刻眼睛一亮,蹬蹬蹬的跑过来。 赵荷花正笑容满面的坐在屋子里待客,见门口的小女儿跑得飞快,立刻喊一声:“囡囡,慢点跑,小心摔了!” 谢良瑾才不管,冲过去拉着谢良臣的袖子就使劲的摇,“二哥,你可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谢良臣才不信呢,伸手拧了拧小妹的脸,假装唬道:“真的吗?要是真的,那我只好把买的点心给别人了。” 听他说买了点心回来,谢良瑾眼珠乌溜溜一转,脸上绽开大大的笑,一偏头道:“才没有呢,我是骗你的,嘻嘻。” 谢良臣拿她没办法,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发包,牵着人就往屋中去。 刚来到堂屋门前,便见屋中坐满了人,谢石头夫妻二人坐在上首,旁边椅子上是他二舅舅和二舅母,而旁边还有个头上插红花,脸上抹着夸张胭脂的媒婆。 “呀,良臣回来了?!”二舅母李氏最先发现他,惊喜出声道。 谢良臣见状便放开小妹的手,朝两人行了一礼,“见过二舅舅,二舅母。” “好好好!”赵二河不太会说话,闻言也只哈哈笑着说了一连串的好。 李氏嗔了丈夫一眼,起身热情招呼谢良臣,“快过来坐,这大热天的从县里赶回来,累坏了吧?” 现在刚到五月,温度不冷不热很是舒服,不过这是长辈关心之语,他当然不可能一本正经说不热,便道:“多谢舅母关心。” “真是个好孩子!”李氏拉着他夸了又夸,脸上神情慈爱温和。 赵荷花见儿子回来,早想上前嘘寒问暖,只是碍于客人还在面前,且大事还没定下,便先忍下,此刻也只笑着道:“回来就好,你赶路也辛苦了,先去把东西放下,等洗把脸再来见你舅舅他们。” 谢良臣点头,同时心中暗忖,看这架势,估计两家怕是要结亲了。 而据他了解,二舅舅家那位表姐的似乎跟他同岁,只是大月份而已,现在应该刚满十三。 他想着之前自己曾问过自家大哥有没有欢喜的人,要是不喜欢表姐的话可以先给娘说一声,也不知道他说没有,还是说这件事他打算遵从父母之命了? 把东西放好之后,谢良臣整理了下仪容,见没有不妥之处才准备去见客。 不过去之前,他顺道还去找了他大哥一趟。 谢良臣知道古代父母谈论儿女婚事的时候并不要求定亲对象在现场,所以他原本以为他哥应该正在屋中生闷气,哪知推门进去,却见他大哥脸红红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神色焦急中带着几分害羞,害羞里又带着几分欣喜,那模样实在有点让谢良臣觉得措手不及。 见他进来,谢栓子吃了一惊,随后就又有点扭捏的尴尬,甚至说话都不敢看他,结巴道:“二......二弟你回......回来啦。” 谢良臣一挑眉,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吗? 他明明记得去年初二全家一起去赵家村的时候,他大哥还正常的很,没见有这么春/心荡/漾啊。 不过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明白了,这桩婚事,他大哥应该是同意的。 “嗯,我回来了,娘刚还说让我一会出去见二舅舅他们呢。”谢良臣云淡风轻般道。 听说他要出去见客,谢栓子似乎也想说什么,只是犹豫半天却没开口,最后只期期艾艾的盯着谢良臣,一副你应该明白我意思的吧的样子。 谢良臣真是被他逗笑了,掩唇轻咳两声:“大哥是想问我,娘会不会让你也出去见舅舅他们是吗?” “嗯嗯!”谢栓子疯狂点头。 “那刚才我没回来前,你在外头吗?”谢良臣想了想,又问。 说到这,谢栓子肩膀垮了些,失落道:“刚才娘一直让我在外头,舅舅看我也很满意,结果我因为太紧张,说话老是结巴,娘看我太傻,就让我进来了。” 谢良臣听他讲完,笑得不行,那边谢栓子却还在担心,“你说舅舅会不会又不想让我跟表妹定亲了?” 笑了一会,谢良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拿手拍着他大哥的肩道:“你放心吧,虽然娘怕你误事给支进来了,但是二舅舅看你这么傻,肯定更放心把表姐嫁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栓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良臣却摇着头出去了。 其实他这边去客厅也不过是因着是主人家,不好怠慢客人而已,两家婚事如何商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就是旁听罢了。 而等亲事定下,谢良臣也看出来了,两家应该是早有默契,私下里是探过彼此意思都同意这门亲事的。 只不过虽是双方都同意了,到底还得媒婆做个中间人,因为古人定亲讲究三书六礼,只有完成三书六礼,这样迎进门的媳妇才是正式的妻子。 这其中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还有聘书、礼书、迎亲书等,这一系列的流程要走完,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像那些讲究些的大户人家,或许这些事不用两方亲家坐在一块谈,而只让官媒在中间跑腿,不过他们既是寻常百姓,又是亲戚,这些避讳也就省了,只管怎么利索怎么来就是了。 谢良臣之前一直觉得古人成亲太早不好,所幸这边谢、赵两家最后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年后,这样两人成亲时谢栓子十九岁,而赵慧娘也十六岁了,倒也还算正常。 谈过了这事,谢良臣便把自己三个月后要去省城参加院试的事说了。 赵荷花心疼儿子刚回来不久就又要出远门,担心之余便去抓了只鸡,道要给他好好补补,还说三个月时间不短,到时她去扯些轻软些的布给他做衣裳,省得到时被热到了。 对于考试有哪些要求,谢家人现在各个都清楚的很,毕竟除了他,谢良材也考过两次了,因此对于考场的环境,赵荷花早在脑中勾勒出了自己的想象,那就是考试的号房比县衙的牢房环境还恶劣! 虽然赵荷花所想略显夸张,不过谢良臣想到府试时他们就不让出来了,而院试肯定也不会让出考场,就觉得其实说是坐牢也差不多,而且这牢房还窄得很。 喜事敲定,谢良臣又回来了,谢家这几天气氛不错,就连插秧个个都干劲十足,小妹谢良瑾也担任起了给他们送水送饭的任务,乖巧得很。 一家四口在田里插秧,其中三个都将裤脚高高的挽了起来,只谢良臣一个人最特别,他穿了件旧裤子,裤脚不仅没有挽起,而且还将裤脚紧紧的扎了起来,直接盖到了脚踝,而脚踝之下就是泥地。 他这样做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古代没有农药化肥,所以水田里便有很多的蚂蟥,之前他不知道,后来被咬过,便对着吸血的软体虫子一阵恶寒,说什么也不肯光着腿下去。 一开始他这样做的时候大家还当稀奇看,毕竟谁家插秧不被咬?要是蚂蟥爬上来,拿竹片把它刮下去不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样?毕竟穿着长裤在水田里插秧可难走不少。 但是谢良臣说什么都不愿意,蚂蟥咬的那一下或许不痛,但是他就是觉得这软体吸血的虫子可怕,所以打死也不挽裤脚。 一家人正埋头插秧,突然旁边传来一道疑惑声音,“你们为何插秧要拉长线?还有你裤子为什么不挽起来?” 谢良臣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闻言抬头看去,却是在三合村见过的那个老农。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哄人 “老伯是在问我吗?”谢良臣也不插秧的了, 就这么站在田里看他。 “对,就是问你......等等,你不就是那天笑我, 还拿酸得要死的渍青梅哄骗我孙女泥鳅的臭小子吗?”老农刚点头,后又像发现什么似的反应过来,皱眉盯着谢良臣看。 谢良臣还以为这老伯早把他认出来了,原来没有啊。 “呵呵,老伯说笑了,晚辈哪敢取笑您, 至于哄骗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那梅子和泥鳅也是老伯孙女自愿与我换的,若是老伯觉得吃亏, 一会要是我在田里捉到泥鳅,便还给老伯。”谢良臣脸上带着假笑, 说话更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