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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灼, 神女入梦。 山雾影重,她走过的地方,悬在路旁的明月珠随之亮起。他的目光随着少女的背影一路远去,穿过重峦叠嶂,最终停在如火一般浓烈的桃林中。 他想起来这一夜,仙门大比夺魁,宗门上下庆贺。 自然也想起来,她也曾在他怀里沉睡。 春衫薄,少女最软的地方贴着他的胸膛。 他无力地低下了头,脸色苍白,感受着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 一直都是她 从来都是她 他曾经离真相只隔一线,却就这样咫尺天涯地擦身而过。 谢折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再察觉到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淌而下,他垂眼,满目血色。 他怔怔看着。 却又再度鼓起勇气,顺着少女身影往深处去。 是通往霏雨芳尽的路。 记忆里的花墙依旧葳蕤盛放着,青石松绿,幔帘轻荡。 这条路,十年间他曾走过无数遍。 现下重走一遍,每一步都近乎于凌迟之痛。 到了廊前长阶下,他怔怔地望着那颗虬枝盘结的千年花树,忽地想起了那个滂沱雨夜。 御剑流光三万里,烛火下案几旁,一袭玄袍的少年紧握着手中刻刀,银锋百利,一笔一划,雕刻着心尖上的人。 谢折玉抿唇,想起什么似地沉默地从怀里取出一颗小巧精致的玲珑豆。 那个雨夜,他不知因何,一直没有丢到它,反而将其随身珍藏。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那尊栩栩如生的小像上,是个娇笑倩兮的女子模样,发髻松软,眉眼懒散。 良久,不知为何,他拿着小像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夜是她的生辰,倘若他若是送出去了,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耳边似乎响起少女娇甜如蜜的嗓音:折玉。 然而他却比谁都清楚,再也无法重来了。 一阵狂风袭来,桃花随风而下,像一场粉白色的雪。 谢折玉陡然捂住眼,再不敢看眼前一切。 奇怪的是,过往十年间在归一宗的所有事,从前鲜少想起的,留意的,在此刻一幕一幕全浮了上来。 霏雨芳尽的一切都未曾变过,幔帘之中的内室,明月珠旁的白玉石是她打坐之处,檀木案几时常蒙了落花,是她最爱看话本所待之处,院子里的青石下是她休憩之处,到处都是她,哪里也是她。 桃花落尘,她却不在。 谢折玉追随着她,看着她因着玄衣之死有几分心伤,一步步走到了玉衡阁。 玉衡阁风雪依旧,他看见少女衣袂翩然,被夜风吹得飘起来。 她笑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立在玉衡阁终年不败的风雪中,看着冷湖竹亭,月下饮酒的两个人。 湖边飞雪,夜色暖竹楼。 少女懒洋洋地饮尽琉璃盏中的万古消,好看的眉眼沾染了些许淡淡的粉意,低声喃喃着:扬州秋露白,却是不错。 夜风呼啸,吹得古树枝桠上的层层树叶在风中乱舞。 他不敢再看。 秋露白 尚在人间时,她爱极了这酒,每逢秋露时节,便催着他去买来。 每次他提着酒壶推开门扉,少女欣喜地迎上来,眉眼含笑,你回来啦。 风吹动她月白罗裳,秋深露白,不及她眉眼半分。 他神情似哭似笑,其实,早在那时,她就已向他昭示了一切。 他也看见了他,沈卿记忆中的他,少年苍白冷郁的眉眼沉沉,眼中满是嘲讽:你以为这三界众生,都如你一般,没心没肺? 他紧紧握着那枚小像,像失掉所有力气,不是的 那不是他本意。 自然也看到了记忆里的他走后,白风雪寒,躺倒在紫藤花椅里的少女缓缓闭上眼睛后,眼角淡淡的晶莹。 他想开口,可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喉咙,无法出声。 一种剧烈的刺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碎裂而开,他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都逐渐清晰。 细细想来,他们也曾有过好时光。 之前的每一寸过往都像根根藤蔓,在他心底扎根,疯狂生长,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长河转瞬即逝,所念不过渺渺。 一切都如朱颜辞镜花辞树,无法挽留。 谢折玉怔怔地望着空茫夜色,月光如银,倾泻满地,祭台废墟上流光离合,却映照不出任何星影。 他对着虚空伸出手去,触摸到的却只有冰凉的风。 是真的,彻底消散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谢折玉指尖微微一动,只觉得心口处像是一阵刀搅,疼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神降台一片废墟,缓缓阖上眼。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微笑着,望着冷灰色苍穹的眉眼。 她攀附上他的脖颈,两扇纤长眼睫微颤。 他抱着她,似要揉入骨血。 像是情人相拥。 然后,落星穿破了她的胸膛。 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那一剑贯穿了她的心扉,应是非常疼罢。 他仰起头,望着漆黑夜空里的圆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