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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打抢砸,只留一针一线。 土匪恶客临门,昔日自诩好懂礼义廉耻的酸儒雅士们抱头鼠窜,叫的叫昏的昏,生怕被波及自家身上。 范老先生无妻无子,不怕慎刑司这群疯狗乱攀咬人,拿了小板凳老老实实蹲坐自己的小角落。 琼浆玉液散了满桌,玉盘珍馐落了满地,碎瓷乍破,老人家看后感慨万千。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倒贴玉泉笔进门,一口热饭好菜没入肚子,现在倒是全都奉献给土地爷吃。只有刚才程大郎以扇劈开的凤鸣西瓜瓜壳落地,吹一吹尚且能用。 自从辞官回家做老农,他本人深知种地不易,西瓜苗苗更是娇贵难养。故而也不怕别人说他粗俗,捡起来擦擦就吃。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个瘦弱少年,一老一少,像两没事人蹲坐在角落,优雅吃瓜。 范老先生见少年面无表情、毫不露怯,心想小时看老,也不知这是哪家孩子泰山崩前不改色,日后想来大有作为。 苏岚生前没见过神出鬼没范先生,只能按其死对头刑部尚书钟毅遥凶残样子代入其人。外加老先生坐在犄角旮旯,故而下意识将他代入今日宴会上放进来蹭喜气的乞丐平民行列。 憨厚老农没见过大世面,饿急眼了傻兮兮竟捡起半生不熟凤鸣西瓜呆愣愣捧着啃。 活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哪怕东西落灰也要悄悄捡起来背人尝尝是什么味道。 什么风靡京城的凤鸣西瓜,不过是因为瓤是青白色好看,狗皇帝称生瓜蛋子也风雅给起的名号,竟也能在权贵间卖万金大捞一笔。 白给苏岚都不要西瓜不熟不甜,谁还管它是叫凤鸣还是叫虎啸。 可他能责怪笑话人家吗? 不能。 苏岚生前也是沐猴而冠大俗人,昔日因庸俗举止闹过不少笑话,许多「好朋友」还「善意满满」做正确动作教苏岚什么叫风雅。 平凡百姓一辈子能吃几次万金一个的生瓜蛋子?何苦斤斤计较让老人家自尊难堪。老农没见过世面偷吃地上西瓜,苏岚一起吃,总不会叫老农一人尴尬。 反正慎刑司抄家抄的兵荒马乱,谁能注意堂堂苏家透明大少爷坐在旮旯啃瓜。 酸不拉几的苦涩感充斥舌尖,苏岚吃的表情僵硬,心里骂骂咧咧,不是傻瓜笨蛋,谁没事闲的受罪要花万金吃劳什子凤鸣西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6 京城事端无常,谁能名留青史 范老先生面容慈祥,孩子,怎不见你家大人在侧? 我阿娘已经走了多年,少年人安静内敛,鸦睫微颤,我父亲也刚被拷走。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勉强可以听出此时少年平静的面容底下是何等不安脆弱。 范老先生若有所思,这许是苏大人口中的「愚钝孩子」。 愚钝不愚钝不知道,但看的出来他确实很担心他的父亲至少性情纯善。 如何叫这孩子放松心情、打开心扉? 那我们不谈这个,范老先生深觉人生无常,放柔声音道,假如我是给你讲童生试的先生,你想问我什么? 少年沉默看他一眼,似乎十分为难。 老人家咧嘴憨厚笑道,你想问什么都好,我什么都懂一点点。 不管诗书礼乐、还是骑射琴棋,在京城他都少有敌手,一定能收获这样大的孩子崇拜目光尤其是个三次童生试不中的迷茫少年。 少年能问什么?不外乎童生试里两三句不懂的话,童生试教材都是他写的,又有什么可怕? 见老人执着,苏岚只好绞尽脑汁思考问题。 一个种地的老农,问什么问题才能叫他答上来,以此认真满足一下老人家争强好胜要角色扮演的迫切心情? 最终少年踌躇放下西瓜,好吧。 那我问你,一亩地西瓜什么时候施肥、一次要施多少肥、什么时候要排水放水、收获后能储藏多久、村里一斤熟了的西瓜到京城卖多少钱? 范老先生:?? 京城的童生试已经卷到要考种西瓜脱贫致富的一百种方法了吗? 好在他种地十年,勉勉强强能把少年问题答个七七八八。绞尽脑汁解答完的范老先生战略性摸胡子,你看,我说我什么都会的。 少年营业性点头肯定,举起手拍了拍,哇,先生你都会的啊,你好厉害。 闻言,范老先生表面矜持,心里名为骄傲的小花花悉数枯萎凋零。 十年不在京城,教材内容竟然改革从诗书礼乐仁义善改成了种地卖瓜脱贫致富这搁谁谁顶得住? 时代在进步,他十年隐居深山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现在已经是个微不足道落后人士了。 范老先生他懊恼,他后悔,他自责,他对自己思想觉悟落后痛彻心扉,脸上也不免有了落寞神色。 温热的干瘦手指轻轻包住他手背,坚硬的金属被塞进他手里。老人家抬眼看见少年沉默寡言的坐在身侧,红绳系着的磨损铜钱正在自己手心。 望着手心铜钱,老人家沉默很长时间,垂眼叹道,我年老体衰,恐活不长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