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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73节

    许安泽必须承认,许安归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的强大仿佛是苍穹之上的光,俯瞰着这片大地的所有角落。

    而他从现在开始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地对付他的这个六弟——曾经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这次与许安归对峙失利,许安泽把责任归咎于自己太轻敌。

    前些时日无论是皇后、郭若雪还是他东宫的谋士都无一例外的提醒他要收敛锋芒,切莫轻举妄动。

    而他,从未放在心上。

    他与许安归的对局,直接因为自己目中无人而痛失了一片棋角。

    开局不利,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从新审视许安归。

    并对何宣下了密令,请他入东宫詹事府,任职左詹事。

    何宣在接到许安泽的密令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宫里的一切。他也深感六皇子许安归这个人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棘手,许多事,若不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那便是无法掌控的局势。

    即便是太子不下密令,他也准备自请入东宫进詹事府。

    其实在何宣看来这次的失利对许安泽来说,是一件好事。这些年许安泽的太子当得太顺了也太无聊了,他需要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来激发他的求生欲。

    好在许安泽到底是心中有数,这次栽赃嫁祸虽然没有得逞,但是也没有留下把柄。

    许安归又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对于谁栽赃嫁祸他,他不想知道,更不想去查。在他眼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何宣在听完许安归对栽赃嫁祸这件事云淡风轻的反应的时候,心中不禁咋舌——许安归这个人的胸襟远比许安泽要宽广的多。

    若不是他没有理由选择许安归,或许他也会投入许安归的麾下,成为他的同僚吧。

    毕竟心怀天下者,才会有如此胸襟。

    第87章 ◇

    ◎心累◎

    许安泽缓步向着詹事府办公的地方前行, 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扳回这一城。郭若雪却已经回到了寝殿,褪下衣衫,坐在净池里, 任由热气蒸腾着她的脸,热水浸泡着她的身体。

    东宫寝殿里的净池, 顾名思义, 就是池子。

    无论是什么时候,郭若雪都觉得东宫里的一切都过于奢华了。

    她望着这十尺见方的净池, 不由得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东宫的翻修是东陵帝继承皇位之后的第二年,那时候,朝东门事件还未爆发,六皇子许安归是朝堂之上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这个东宫,说到底,是东陵帝为了许安归而翻修的。

    他许安泽, 不过就是鸠占鹊巢而已。

    因为鸠占鹊巢, 所以他每日里总是患得患失, 这些年脾气秉性越发的叫人捉摸不透了。

    “小姐……”

    莲枝跪在池边,用占了药水的绸缎, 轻轻地擦拭着郭若雪的肩膀,唤着郭若雪。

    郭若雪应了一声,又沉静了下去。

    今日东宫的药浴,是莲枝特地问御医院要的方子, 熬了倒入池子中, 用来缓解郭若雪的这些时日的疲惫。

    她一边利索地把浴药柔进郭若雪的皮肤,一边轻声说道:“这些时日小姐辛苦, 所以有些事, 奴没有跟小姐汇报。”

    郭若雪睁开了眼睛:“是有关太子的?”

    莲枝点头:“是……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一些事, 太子殿下很头疼。”

    于是趁着郭若雪沐浴的时间,莲枝便把最近许安归归来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郭若雪听。

    郭若雪听后,盯着潋滟的池水许久才道:“原来他今日看起来那么疲惫是因为在这上面失了一招。”

    “太子殿下最近心里苦……”莲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郭若雪的表情,继续说道,“奴觉得之前的事情,小姐就别再生气了。”

    郭若雪蹙眉,伸手握住莲枝:“你个傻丫头,太子问你话,你回就是,遮遮掩掩地反倒叫他起怒,意欲拿你泄愤。”

    莲枝轻叹一声:“做奴婢的,哪有不受气的。小姐为了奴与太子殿下置气不值当。”

    “我这是哪是为了你与他置气……”郭若雪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我这是为了这些年的自己与他置气。你没有觉得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吗?我总以为他待我好,是发自内心的。这段时间我才看清楚,他待我好,是被逼无奈。他不敢得罪我,更不敢得罪我的父亲与大哥。”

    莲枝跟在郭若雪的身边,自小耳濡目染,她当然知道郭若雪的太子妃之位不过就是郭府与太子的一场共盟关系的契约交易。

    太子就像对待一个珍贵的物件一样,对待郭若雪。

    只要保证郭若雪不摔到地上,碎成瓦砾,太子与郭府之间的的同盟契约就会一直有效。

    可,郭若雪她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物件。

    当她无处宣泄的感情开始觉醒的时候,这一切看似和煦的夫妻关系就会被打破。

    亦如现在郭若雪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一样,脆弱的如同琉璃一般。

    莲枝低着头,喃喃道:“即便是这样,奴也羡慕小姐呢……奴连这样有情绪地怨一个人都做不到。即便小姐送我出宫配人,我可能也不会喜欢上那个娶我的夫君。因为喜欢才会有怨怼,不是吗?”

    因为喜欢许安泽,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怨怼无比……

    郭若雪忽然觉得自己内心如春日里新生的嫩草一般,满心满地都是苦涩的汁液——单恋之苦、怨恨之苦在她的心里疯狂的生长,让她心绪变得杂草丛生。

    忽然郭若雪“哗啦”一声,从净池里站起身来,莲枝连忙扯来一块绸缎把郭若雪裹住,她任由莲枝把她的身子擦干,而后披着湿漉漉地头发坐在铜镜之前:“帮我去小厨房里催一盅人参鸡汤来。”

    莲枝心中明了,听了话,便去了小厨房。

    晚膳前,端来了一盅人声煨的鸡汤。

    郭若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端着汤,向许安泽的书房走去。

    晚膳许安泽传饭去了书房,自从许安归那日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便一直坐在书房里望着书房墙壁之上那日许安归亲手递给他的那把银色的长剑。

    现在细细想来,那日的许安归从容不迫,在丽景门的审问他也丝毫没有畏惧的情绪。就连许安归帐前的军师也都在三表明许安归的命令是军令……

    许安泽苦笑,那些时日,他为了治许安归与死地,他竟然忽略了那么多可以察觉出许安归给他下套的细节。

    方才去詹事府议事,詹事府里的谋士说了许多话。

    有好的,有坏的,有中肯的,有不中听的。许安泽看似一言不发地坐着,其实都听进去了。

    因为听见去了,所以才坐在书房里发愣。

    原来这些年,在外人眼里,自己变得如此自大、不可一世。这一招与其说是败给了许安归的老谋深算,倒不如说是败给了自己的自大与狂傲。

    许安泽扶着额,有无限的悔意。

    “咚咚——”敲门声响起。

    许安泽立即放下手,收起了满脸的倦怠:“进来。”

    郭若雪端着一个白瓷罐子进来。

    许安泽有些意外,明明方才在回廊之上碰见的时候,郭若雪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怎得现在她会亲自端着一碗汤来叩门?

    郭若雪把盅罐放在了许安泽的面前:“我最近有些忙,有些事刚才才听说。这是人参炖的鸡汤,补气养血极好。殿下且喝了,养好精神,再从长计议。”

    许安泽盯着郭若雪看了许久才道:“你是来安慰我的?”

    郭若雪低着头:“算是吧……我知道我没办法让你纾解心结,但其实,我也没想让你难做……我只是……”

    忽然许安泽起身,走向郭若雪。

    郭若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她的胳膊却是已经被许安泽拉过去,随后整个人便落在了许安泽的怀里。

    许安泽的脸抵着她的头发,他的声音从他的喉咙直接传入她的耳膜:“让我抱一会……一会便好。”

    许安泽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郭若雪的身上。

    第一次,郭如雪觉得许安泽的身子居然这么沉重。

    原来,他一直都在拖着这身沉重的身躯在砥砺前行。

    原来,他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想要拼命地留在她的身后,不想让她看见。

    原来,他也会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想在无助的时候找一个人拥抱。

    这样的许安泽,是她从未见过的。

    卸去了一贯的气定神闲,脱下了伪善,他还是如十年前郭若雪初见的那般,淡然的仿佛杏花苑里的那些粉白的花朵。

    有一点点温度,有一点点清香,有一点点矜持,又有一点点想要倾覆大地的野心。

    郭若雪的手不自觉地扶上许安泽的身后,轻轻地摩挲着他宽厚的脊梁。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棂落在许安泽的身上,让他变得无比的炙热与赤诚。

    郭若雪冰凉的手,忽然有了温度。

    *

    这几日倒是稀奇得很,一向很是守时的许安桐每到下午,便早早地退了班。带着墨染亲自去药房选了一些三七、赤芍、熟地、川芎、党参、当归这类温补气血的药材送去了府上的膳房。

    自从知道许安归身上有伤,不能明养。许安桐便专门找了个做药膳的厨子,准备让许安归以食补养。

    “这些当归炖个猪蹄,党参蒸个鸡,这些个赤药、熟地、川芎做个四物汤。”许安桐交代,药膳厨子一一记下,便开始着手去做。

    许安桐又在膳房里转了一圈,烟雾朦胧的深处,才看见许安归已经靠在膳房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随即两人一起出了膳房,往园子里漫步。

    “让兄长操心了。”许安归跟在许安桐的身后。

    许安桐回道:“也就替你操这几日的心。等你成了婚,自有人替心疼你。”

    许安归愁眉苦脸:“原来我这么不招兄长喜欢,兄长成日的想我自己出去独住。”

    许安桐睨了他一眼:“连我都是寄住在陛下的院子里,如何能留得住你?”

    “兄长的府邸修缮还需要多少时日?”

    “工部说约摸着五月便能搬回去住了。”

    “父亲还是心疼兄长的,不然哪用得了工部的人去修缮你的府邸。”

    “你这话可就没良心了。明明我们这些个兄弟里面,父亲最心疼的还是你。那东宫明明是父亲继位之后的第二年就开始翻修了,那年当太子呼声最高的可是你。”许安桐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许安归淡然一笑:“那些个陈年往事,兄长莫要再说了。现在是二哥为东陵太子,身份贵重。他的心思不比针尖大,若是被多事的人听去,兄长又要在太子面前辛苦。”

    许安桐站定回身,望向许安归:“你许久不回许都,二月初十是皇后的生辰礼,我们这些在都城的皇子,总还是要去参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