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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趁先生愤愤转身之际,朝愁眉苦脸的祝子梧做口型道:“下学看我的。” 扶桑的办法是在王宫的大花园正中演奏《百鸟朝凤》,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初学术法,尚还不得要领,总之一曲奏罢,失踪的思思未曾现身,倒是花园里停栖的其它鸟雀纷纷屁滚尿流着惊飞,一时之间黄黑泄物零落如雨。 四个小孩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幽篁抹了把沾在脸上的鸟屎,崇拜道:“扶桑哥哥,你好厉害啊!” 这结果虽然糟糕,但小孩们却有了新的玩法,并跃跃欲试。 他们的第一个整蛊对象是幽篁的庶长姐。长公主正值豆蔻年华,自矜教养,素来不屑与王后身边的这几个小屁孩为伍,是位喜欢对月吟诗、对花落泪的风雅才女。 一日,才女穿着素雅新装,袅娜赴往诗会,不幸被扶桑几人埋伏,途经大花园时,遇见雀鸟落下屎雨,新装与丽容立马“狼藉卧风雨”,长公主两眼一黑,当即昏厥倒地。 第二个倒霉蛋是幽篁的堂兄。生曜与他们素无恩怨,要怪只能怪他少年时便已具备肥豚的雏形,小孩们觉得这胖子胖得十分滑稽,一路不怀好意地跟踪生曜到了个僻静无人的所在。 小孩们排排站在殿座下,借着地势遮掩探出脑袋朝林子里看:生曜正往脸上涂粉,他那油头粉面的猪鬣样子逗得孩子们一阵偷笑。正这时,林间钻出来个女官打扮的妇人,二人见了面,也不言语,便抱在一处,胡乱解着彼此衣襟,滚倒在草地上。 正待他们即将进入正题时,一阵细弱笛声响起,生曜吓得一激灵,那女子也腾地坐起身来,惊恐看向四周,——不见人影,却见树间鸟雀都如醉酒一般,接二连三大头朝下砸落下来。 两人怔怔看着落雀,再顾不得亲热,草草系好衣裳,各自匆忙离去。 小孩们这才大笑出声,击掌欢庆。 不过这一段插曲过后,祝子梧的鸟儿还是被找了回来,它误闯进昭罪司,被一个叫常薜荔的宫女逮着饲养了段日子,又辗转送回。 祝子梧见思思被照顾得极好,十分开心,央了王后将那叫作常薜荔的宫女调到身边当差,专门饲养相相、思思。 相思鸟的羽翼日渐丰满,祝子梧这只笼中鸟也终于在五年后飞离了王宫。 他离开那天,扶桑为他送行。碧柳依依,扶桑猛地抱住祝子梧,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哽咽道:“子梧,要平安回来。” 祝子梧笑道:“当然,等我回来,我们还要继续打马游京、逍遥快活呢!” 扶桑于是也笑,这是他少年时代第一次经历离别,他的朋友翻身上马,朝他告别一声,马蹄便踏春而去。扶桑又远眺了一会儿,直到祝子梧的背影完全融入明朗春色,才转身离去。 便或许,他们生来注定,只会是陌路人。 扶桑十三岁那年,彻底从王宫搬出,回到祭殿。随着年步渐长、继任在即,长老们对他和若华的要求越发严苛,尤其是若华。在扶桑的衬托下,若华显得平庸乃至愚钝,扶桑学一遍就能轻松掌握的东西,她却要学十遍、百遍才可以勉强完成。 在长久的训斥中,若华渐渐变得寡言,很多时候,她与扶桑即便整日呆在一处,也能始终一言不发。扶桑觉察到妹妹隐藏在沉默下的怨言,主动示好几次,若华的反应却不咸不淡。 扶桑便也赌气,又觉得委屈,索幸不再自讨没趣,两人心昭不宣地开始冷战。 起先,是互相含着怨气;后来,则是没人愿意低头,承认自己理亏。总之,这冷战旷日持久地开展了下去,二人互不理睬,关系反而和谐了不少,而在他们冷战的这段时间里,若华就像突然开窍了一般,进步一日千里,到他们十五岁继任之时,已能差强人意。 有权斗的地方便有党派之争,祭殿内部也存在着二股抗衡的势力,以大长老为首一派一力辅佐扶桑,而以二长老为首的一派则更偏爱听话乖巧的若华,这二股势力的倾轧争斗也使得扶桑与若华之间裂隙日大。 乾德五年,祝家军渡淆水、拔榣阴,正欲乘胜西进时,接到来自魁城的加急军令,称少祭司拜神通灵,得神灵下谕,令祝笙撤军,否则将会给昭彰招致大劫。 祝笙只好率军东撤,不想途中遭遇淳化伏击,疲怠状况下仓促应战,万死一生。 战报传回魁都,祝府妇孺哭声响彻全城。 扶桑闯进若华房间时,常薜荔正在给对方上药。若华转过脸来的一瞬,扶桑的腾腾怒火霎时被浇灭,他惊赅地看着若华那张布满溃疮和蛇鳞的烂脸,下意识地倒退了步。 这一步明显刺痛了若华,她猛地站起,戴上面罩,夺门欲出。 扶桑一把拽住地,手和声音都抖得厉害,他朝常薜荔低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祭司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常薜荔遽然下跪,慌张道:“奴婢,奴婢不知……” 扶桑怒道:“你们每天贴身服侍少祭司,竟也敢说不知道?” 常薜荔泣道:“奴婢真地不知道,请大祭司息怒……” 若华挣开扶桑束缚,颤声道:“何必为难下人?哥哥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扶桑盛怒,叱道:“原来你还当我是你哥哥!” 若华倒退几步,摔坐回榻上,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祭场那棵神树,它,它告诉我……它会说话,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