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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夺卿卿 第6节

    角斗场里的人都不被人当作人。

    血淋淋的训人鞭上还藏着刺,刺头浸烈酒,一鞭下去,连骨带肉掀起来。

    疼得钻心刻骨,也不许人叫唤。

    没有无缘无故待人好的。

    可她真的端了碗热的药来,放下来见他不喝,怕他以为是碗里的汤药有毒呢,只说替他尝尝温热。

    既然她都喝了,没毒的。

    这药与角斗场给的药不同,闻着味道就能辨出几道少见的药材味,很是珍贵。

    拿着木屑充当兵器的那只手并没有松,但也乖乖喝了药,像猫儿一样,纤长的睫毛微颤。

    好乖。

    见他将药喝净,楚凝舒展了眉眼。

    “你身子还弱,郎中说暂且只能用些粥食,这是用燕窝炖的虾粥,滋养身体再好不过,吃一些。”

    “我先替你尝尝,不怎么甜,盐也是够的。”

    话这么说,实在叫他安心,做样子在试毒,证明食物没有掺东西。

    楚凝吃后,他也吃了。

    待吃了之后,瞧着吃干净的精致碗勺,忽想过,刚刚,他和她用了同一柄勺。

    愣神片刻,温热的药下了肚,感觉浑身都有些力气,不自觉中,右手松了一些。

    楚凝这才开始第一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少年的手指颤了一颤,抬了眼,他的目光落在楚凝脸上,静默观察她问这话的用意。

    可惜,一无所获,除了漂亮,没有察觉到什么。

    “煜...”

    “单一个煜字吗?”楚凝看他样子怔茫,似乎记不得了,看起来很棘手。

    “你是哪里人,还有印象吗?”

    少年垂头默然,沉默得不好让人再问,楚凝隐约猜到几分,不知再怎么接着往下开口时。

    果然,他摇了摇头。

    “记不起来了……”

    楚凝也跟着静默,“......”

    原先是想问了他的家世,趁逗留在江南这几日,命人联络他的家人,再将他送回家去。

    不承想,没问出来。

    皇弟已过弱冠,尚且要人扶持帮衬,他小于皇弟,横遭变故,恐怕被吓得忘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卖到那块地方的?”

    江南官府必然有丢失人口的相关卷宗,问了他进去的时日。

    再派人去查问,只要他家里人报了官,接下来,也就好顺着找了。

    报官?

    角斗场能开得那样大,江南的官府早就与之沆瀣一气,真要报了官,不说能不能找到来处。

    眼前的公主能不能帮到他不说,他或许还要再回去角斗场。

    身子骨没好。

    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再冒。

    少年抿了抿唇,依旧还是颓茫地摇头,“也想不起来了。”

    这就难查了。

    他的去处,楚凝也不好代替他做了决定。思忖了片刻,先跟他讲了明白。

    “我自观音庙求神下来,半道遇见你被人囚住,见你年岁还小的样子,便一路跟随从那伙人手里买了你。”

    她隐瞒了出手买他的真实缘由。

    说起年岁,少年留意到她的发,摘了斗篷,后面是盘起来的。

    她嫁人了,为人妇了。

    贸然出手买一个男人,不怕被夫家责备?

    又或者,她不如面上这般温和慈美,姝色旖丽表象后,藏着不为人知的肮脏。

    对了,公主。

    难怪不怕。

    少年静静听着,俊美的脸蛋很是苍白,漂亮又易碎,楚凝声音更轻了些。

    “本想着等你醒了,问了你的来处,派人送你归家去。”

    “你既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好替你做决定留你在身边,再者过两日我便要回京畿了。”

    “我想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也好能帮衬上你一二。”

    少见听完,久久没有回话,显然也是没有想好,该给他些时日。

    楚凝并不催促,“你若是没有想好,也无需急着给我回话,这两日我还在江南,你暂且留在这里养伤。”

    “过两日好些了,我来看你时,你再给我答复吧。”

    不明她的用意,可耳边的声音温和,比起角斗场里的训鞭,有着更为安定人心的力量,叫人忍不住听从。

    等她走了,才堪堪回过来神。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安息香,淡淡的,不刺鼻。

    他皱起眉头,是不是被蛊惑了,明明是在顺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却有种落于给自己算好的路当中。

    楚凝终归心软。

    不顾乳母的反对,把少年从柴房挪出来,换到了驿站的客房,又给他备了几身衣裳,命郎中守着。

    给他用的药也是上好的金创续肤生骨药。

    含巧嘴快惹了公主不悦,怕再惹恼了公主,她也不敢多说了。

    反倒是含妙劝了几句。

    “公主善举是好,只怕驸马那边,若是不能理解公主的用心,再让外人多加恶意揣测。”

    楚凝梳着发的手一顿,她心里那道藏起来的影子,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来过,任谁都不知道。

    一开始救人,的确是因为存了私心。

    他是像,却也不像啊。

    第一眼,像得楚凝晃神,而今,她想要救他,安顿他,大抵就是因为那一二份像。

    她或许存了私心,但做的也是救人的事情。

    自然问心无愧。

    “旁人的嘴爱说什么,我总不可能叫人一个个捂住了不叫旁人说闲话,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管不了那么多。

    柴房的确不宜养病,逗留江南的日子不定,本也盼他快些好起来。

    “至于驸马,他不会作他想。”

    邵瀛与她虽结连理,却无感情,就算真的有,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这些。

    含巧忍不住嘟囔。

    “公主对驸马爷放心,也不知道驸马对公主是不是同等相待,每回您这样说,奴婢总替您不值。”

    楚凝听完,一笑而过。

    邵瀛傍晚回的驿站。

    他脸上带着疲态,好似遇上了棘手的事情,说是没用晚膳,楚凝匆匆起身披了外衫,着人给他备膳。

    邵瀛用着时,楚凝另不忘,叫人送一份去客房。

    见她忙前忙后,邵瀛疑问,“驿站有客?”

    想起刚刚从角门回来时,客房的烛火还亮着。

    楚凝应嗯。

    她没有隐瞒,简略说了救人的事情。

    或许邵瀛能有门路,知道他的来历。

    听完后,邵瀛眉心触起,他是没有想到历来本分规矩的裕安长公主,也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惊叹归惊叹,救人也不是不可以。

    邵瀛提两句道,“角斗场救人一事,回京之后公主也莫要跟圣上提起为好。”

    楚凝不明,“为何?”

    邵瀛放了筷,“江南往下的角斗场我也略有耳闻,这块地方涉区甚广,其中牵扯到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想管治,以目前之力极难肃清。”

    难怪如此嚣张了。

    这般讲来,皇弟并不好出手料理。

    楚凝有心想要问管,但她的身份许了人,驸马身份摆在这里,旁国的驸马出身,如今也不好掺合国事了。

    只得回应了嗯,邵瀛点到为止,再未多言。

    他只告诉楚凝手上有急事,还需两三日才能办妥。

    因为是私事,不好多张扬,楚凝并没有多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