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第8节
叶迦澜不再说话,反倒是许盼夏自然地说:“叔叔,您怎么知道他没有女朋友?” 叶光晨愕然:“有女朋友啦?” 叶迦澜说:“我怎么不知道?” “有啊,”许盼夏指指叶迦澜的手腕,笑眯眯,“看,他手腕上带着的那不是?看到那根黑头绳了吗叔叔?不是女朋友的话,他干嘛带一个女孩子的头绳呀?” 叶光晨还真没留意,听许盼夏这么一说,忙仔细一看,果真注意到叶迦澜手腕上这根黑—— 这东西好像很久前就有了,叶光晨隐约记得,过年时,也瞧见儿子手腕上戴着——不,好像去年国庆时候就有—— 叶光晨迷糊了:“好啊小子,要不是你妹妹说,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叶迦澜不咸不淡地瞥旁边恨不得要翘尾巴的许盼夏,笑了笑:“没打算瞒你,还没到时候。” 说这些话时,许盼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正喝那份单单点给她的百合炖桂圆桃胶,东西炖得极好,是单给她这一女客准备的,用白色的瓷勺,一勺一勺地慢慢喝。 吃过了饭,叶光晨让司机送两个人回去,反正他们俩学校离得也近,先送许盼夏,再送叶迦澜,等明天早上再接过来,一块儿吃早餐,出去逛一逛,聊聊天,再给俩人买些衣服什么的。 叶光晨表达父爱的这种方式,十几年没有变得,始终如一日。 回学校的时候,叶光晨特意把后面的座位让给两个孩子,他做副驾驶,看着外面鎏金溢彩的灯,感喟:“当年我和你妈妈在这边工作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高的楼。” □□前也没有如今这么严格的安保措施,也不需要过安检。 人的生命似乎总是越活越快的,一晃,妻子过世,孩子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叶迦澜说:“毕竟这么多年了,家里变化更大。” 叶光晨深以为然。 二十多年前的□□合照和现在时候的□□合照区别可能只有人的衣着和像素,真要说建筑物的巨大变化,还得看下面的城市。 天翻地覆,日新月异。 叶光晨一路回忆往昔,望着今非昔比、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感慨万千,偶尔,叶迦澜也附和半句,唯独许盼夏,从上车后就不声不响,一句话也不肯说。叶光晨心中纳罕,从后视镜中,也只看到许盼夏坐得板板正正,垂着一双眼,抿着唇。 叶光晨说:“夏夏,你困了?” 许盼夏仍旧低着头,克制着嗯了一声。 她不能说更多的话。 声线会暴露—— 暴露此刻,她被叶迦澜紧紧握住的脚腕。 被攥得生生疼,他死死扣住,掌心热源源不断地炙烤着她的皮肤。 许盼夏不能动。 不敢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 今晚应该还有双更 第11章 叶迦澜(七) 叶迦澜看着许盼夏露出懊恼的表情。 只因五分钟前的一时不忿。 许盼夏和叶光晨其实很少交流,当初许颜女士还在的时候,叶光晨还会偶尔带着她们俩去商场中逛一逛,买买东西;后来许颜女士离开,或许是不想对她说谎……总而言之,叶光晨和许盼夏的交流大多限于不得不打照面的时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对同事孩子般的关照,不算亲切,也不算冷落。 许盼夏没有过父亲,因而又些畏惧叶光晨—— 在叶光晨之前,许颜不是没有尝试接触过“找个男人,给自己一个家也给孩子一个家”这样的劝告,但自从发现暧昧对象在醉酒后抓着许盼夏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许颜抄起刀捅了那个男人胳膊,发疯似地大喊大叫,让对方滚出去。 从那后,许颜再不和那些劝她找男人的邻居来往。 许盼夏也有了些微妙的心理阴影,她害怕那些高大的男性。 大约是小时候的一点心理阴影。 包括叶光晨。 这些,许盼夏都告诉过叶迦澜。 他了解她的一切,无论是身体或者灵魂。 叶光晨刚才还在兴致勃勃地问叶迦澜,问他和许盼夏的相处情况,叶迦澜自然说和妹妹关系很好之类的…… 许盼夏最受不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存了坏心思故意挪了挪坐姿,勾起左腿去踢叶迦澜,要让他出丑,叶迦澜抓住脚腕,死死扣住。 许盼夏不能动。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 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许颜没钱给女儿报什么兴趣班,但她聪明,脑袋灵活,买了一堆教学碟片,拉着女儿一块儿跳,拉韧带,就当锻炼身体……即使许盼夏如今连一个完整的舞蹈也跳不下,但小时候韧带拉得好,柔韧度还是有的。 也迦澜知道。 为了不让叶光晨察觉,许盼夏默默调整着姿态,上半身巍然不动,实则拼命挣扎自己那被叶迦澜抬起、越拉越高的腿,膝盖因用力而发麻,叶迦澜仍面色如常地和叶光晨交谈。 叶迦澜说:“其实现在这时候,夏夏最好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指腹稍松,在许盼夏打算抽脚时,又用力一捏。 她其实很瘦,一层皮肉裹着骨肉。 叶迦澜说:“夏夏成绩一直挺好的,好好学下去,考研,读博,都可以。” 许盼夏吸了口冷气,低着头,脚腕又被强拉过去。 叶光晨说:“倒也是,不过大学可能也没有那么忙?和高中不同,到了年龄,谈恋爱也没事。” 许盼夏脚腕处发了汗,淡淡薄薄一层。 叶迦澜的指腹熨帖着脚腕那处,揉了揉:“主要现在和您那时的情况不同,现在很多大学男生没有责任心。” 他的手指像有温度的蛇,像慢条斯理吞掉土地的藤,像缓慢绞紧植物的蔓,温柔触碰着妹妹可怜的脚腕。 叶光晨恍然不知,他只认可叶迦澜的话:“也是。” “盼夏现在还小,没怎么涉足社会,”叶迦澜说,“您也别催着她恋爱。” 捏脚踝。 叶光晨说:“我也没催啊。” 许盼夏握紧衣角,咬牙。 叶迦澜笑:“您刚刚吃饭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扯脚腕。 叶光晨愕然:“不是吗?我吃饭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哎,夏夏,我刚刚催啦?” ——重重弹了脚踝凸起。 许盼夏惊慌地啊一声,倒是吧叶光晨吓一跳,他连声:“怎么了?” 叶迦澜松开手。 “……没事,”许盼夏狠狠瞪了叶迦澜一眼,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解释,“刚刚差点睡着了。” 叶光晨是对孩子颇为宽松信任的那种父亲,听许盼夏这么说,完全没有疑心。事实上,他并不在乎孩子们有没有谈恋爱或者其他,而是关切地细细问了许盼夏的近况,担忧她太过劳累…… 许盼夏彻底生叶迦澜的气了。 下了车,她拎着许颜让叶光晨代为转交的东西,等叶光晨的车一开走,她便愤怒地大声骂了叶迦澜:“你变态啊!!!” 她的腿还在酸,又酸又痛,再好的韧带也经不住这么拉。 叶迦澜站在夜晚中,被她骂了也无愠色:“你不早就知道了?” 许盼夏掉头就走,不打算理他。 但住在一起就这点不好,无论再怎么闹别扭,他俩仍旧选择默契地在叶光晨面前维持好兄友妹恭的样子,表面上和和睦睦一团和气,背地里仍旧是拉黑套餐一条龙。就连苏安也察觉出些不对劲,偷偷地问叶迦澜,你干了什么,怎么把夏夏妹妹得罪这么狠? ——好像忘了,你们兄妹俩关系一直不太好…… ——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叶迦澜也不说,等叶光晨在北京转了一圈离开,许盼夏学校终于开了秋季运动会。 不出意外,叶迦澜和舍友一块儿去外国语欣赏友邻竞技精神的时候,就看到卫长空站在许盼夏旁边,笑得像个开过了狗尾巴花。 不过许盼夏显然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说话,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手里拿着一枝黑色的钢笔,太阳下隐隐约约闪着金光,正在一张又一张的统筹和签到表格上签名画勾。遥遥地看到,苏安吹了声口哨,他眯了眯眼,回头和叶迦澜说:“夏夏妹妹好眼光啊,拿万宝龙当签到笔,有品味,有豪气啊。” 继而又感慨:“不愧是书香世家,一个你,一个夏夏妹妹,我就没见过其他大学生还有用钢笔写字的。” 叶迦澜不置可否,他也瞧见了许盼夏手握的那支笔,太阳下一点金灿,映衬着浓黑笔身,深得像一汪深渊。 持笔的人全然不知,许盼夏快忙死了,她核对、清点着人数,埋头书写。旁边的卫长空已经跑完一圈回来,他没有报其他的项目,便和许盼夏闲聊。 “哎夏夏你这钢笔挺好看的啊?” “嗯,路边摊买的。” “哪里的路边摊?和我说一声呗,我去搞个情侣款。” “好几年前买的了。” “怎么你哥他们都叫你夏夏?”卫长空靠近,许盼夏闻到他身上一点汗水味道,渐渐扩散开,还有他洗发水的气息,混在一起,在太阳下要被晒得蒸腾,“我也能叫你夏夏吗?听起来比较亲近。” 忙到焦头烂额的许盼夏大声:“卫长空你离我远——” 余光瞥到熟悉身影,许盼夏声音转了个弯:“——远太多了,再靠近点。” 她声音很大,把卫长空吓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察觉到许盼夏神色有异,他折身,看到叶迦澜。 卫长空喊了声:“哥。” 叶迦澜连头也不想点,只笑一下,视线还在许盼夏身上:“渴不渴?” 许盼夏低头,钢笔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纸:“刚才卫长空给我买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