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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困渡 第52节

    闻宴祁握着门把手抬眼看去,苏晚青还帮忙搬了一小盆,打包好的饭菜挂在小臂上,白净的皮肤被勒出一道红痕。

    他走过去,将那盆小小的海棠接过来,单手托着,指尖又绕过打包带下面,将袋子也一并拿了过去。

    苏晚青两手同时空下来,眼底出现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弯唇轻笑,在闻宴祁转身后,跟着他走了进去。

    物业人员摆放好花草就离开了,苏晚青蹲在地上,最后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站起来,一转身,看见闻宴祁停在沙发旁,身上是一件灰白色的圆领卫衣,正对着窗外天光,天然的打光板将他面色衬得越发温润如玉。

    “如果你不想去,”他的嗓音带着歉意,“我可以一个人回,也别担心老太太生气,有说辞可以应付。”

    苏晚青逆着光站着,头发有些乱,她伸出手捋了捋,温声道:“我可以去啊,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奶奶了。”

    闻宴祁略略抬眉,“是真的愿意?”

    “......真的。”苏晚青瞧了眼岛台上的饭盒,“那......那个饭你还吃吗?”

    闻宴祁转身看过去,“吃。”

    苏晚青抿抿唇,“那你先吃,我上楼换衣服。”

    她说完就往楼梯上跑,跑着跑着又停下来,“第一次去你家,我空着手不太好吧?”

    苏晚青想起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秘书,刚想问他有没有让秘书准备,就见闻宴祁脚步顿住,眉心略一蹙起,认真思索了两秒,回她一句“也是”。

    “那待会儿等你收拾好,我陪你去超市逛逛。”

    苏晚青扶着栏杆,也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好的。”

    -

    第一次去闻宴祁家里吃饭,虽然奶奶和梅清都是熟人了,但苏晚青还有有些隐约的紧张。

    她挑了一件草青色的针织连衣裙,抬气色,端庄也不会过于正式,唯一的不好就是过于显身材,所有线条暴露无遗,其中当然也包括坐下来之后的小肚子。

    坐在闻宴祁的副驾上,她吸了一路的肚子,独立营造出纸片人的纤薄感,直到车子抵达超市的地库,苏晚青解开安全带,下车时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闻宴祁从身后走过来,锁车声落下,他的目光也落在苏晚青略微有些红润的脸上:“怎么了?”

    “没事。”苏晚青朝他勉强地笑笑:“我在想,不知道待会儿要买些什么。”

    老太太和梅清哪儿需要她买什么,她就是买两斤五花肉回去,那两人都能扶着胳膊热情地把人迎进去,老太太的喜欢是真心疼她,梅清的喜欢是什么,闻宴祁不清楚,也没什么兴趣搞清楚。

    反正他为得也不是让苏晚青挑什么礼物。

    苏晚青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抬眼看,闻宴祁神色略有凝滞,片刻后才轻声答道:“不知道就多逛会儿。”

    适逢周六,超市人不少,大多都是全家出动,推着的购物车都装得满满当当,洗衣液、卫生纸、称重包装好的蔬菜、几盒儿童水饺......

    闻宴祁推着车,苏晚青就站在他身侧,旁边有人经过,她探头看了眼,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又到吃蟹的季节了。”

    推车的中年阿姨看了她一眼,热情地回复:“松园湖第一网大闸蟹,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苏晚青惊诧后朝她点点头:“谢谢阿姨。”

    阿姨又推着车走了,苏晚青的手搭在购物车侧面,刚想往前推,才发现推不动,抬起头,闻宴祁垂睫看她:“想吃吗?”

    苏晚青怔愣半秒:“下回再买吧。”

    他们是来挑选见面礼的,带几兜子螃蟹上门,多少有些敷衍。

    “没事儿。”闻宴祁那天没穿正装,一件蓝黑色的卫衣,布料是华夫格的,没有图案,衬得他整个人清爽温润,没有往日的矜贵清冷,“我去买。”

    他说完就想走,苏晚青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角,踮脚看向不远处的生鲜区,人头攒动,她不想让他去挤,就开口:“真不用了。”

    闻宴祁脚步顿住,垂眼看她白净的手指,没说话。

    苏晚青抿抿唇,“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作势要推车过去,可又没推动,往底下一瞧,才发现闻宴祁把脚尖挡在车轮前,看着她说:“你挤不过他们,就在这里随便逛逛,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就抬脚走了,苏晚青望着他清落的背影,嘴唇张了张,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难道你就能挤得过吗?

    苏晚青独自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逛,推着推车走到不碍事的水果摊前,就开始翘脚往生鲜区看,闻宴祁个子高,不管站哪儿都是明晃晃招人注意的那个,她看见他在人群外缘停了几秒,随后俯身,和身旁的一位大爷说了什么。

    松园湖的第一网螃蟹,苏晚青并没有觉得多新鲜,新鲜的是现在,闻宴祁真的开始对她随口说得每一句话都上心。

    唇边扬起极浅的笑意,苏晚青收回视线,刚想推着车过去迎他,身旁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像是在和人玩捉迷藏,从水果架的拐角猛地窜过来,撞到了推车上。

    旁边的摊位是车厘子,以45度角倾斜的货架上摆放着几排心形红色礼盒,里面的鲜红果实码得整整齐齐,被车这么撞了一下,有两盒都翻了下来。

    苏晚青目瞪口呆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车厘子,有几颗蹦到了不远处售货员的脚下,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皱着眉走过来:“小姐,这是进口的智利车厘子礼盒,标签上写了不买请勿触碰。”

    “不是我碰的。”

    想起罪魁祸首,苏晚青连忙转过身,那个小男孩大约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超市货架宛如迷宫,他早就溜得没影了。

    售货员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低头看,地面上有鲜红的汁水,不知道破了几颗,但想装回礼盒也不合适了。

    苏晚青也弯下腰帮忙捡,拥挤的超市,那附近都没人敢下脚,两个售货员加上她一共捡了两三分钟,果皮破碎的车厘子有半盒之多。

    “这一半就不按照礼盒价卖给你了。”其中一位中年胖阿姨售货员非常顺其自然地从旁边扯下一张购物袋,把那半盒烂掉的车厘子倒了进去,“我给你按零售价称重。”

    苏晚青皱着眉,也来了几分脾气,“我再解释一遍,是刚刚有个小男孩冲过来撞上了我的车,你们这个摊位我碰都没碰一下,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监控,这袋烂果子谁爱要谁要,我是不会要的。”

    刚刚那一地的鲜红乱溅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苏晚青这番话说得不重,也就是普通的声高,可超市人实在太多,三五一个推车闲逛的,此刻都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

    那位胖阿姨一开始看她长得文文静静,穿得也不像是来买菜的,以为是个好糊弄的小年轻,这会儿看她不依不饶的样子,人都愣了一下,“你说你没碰,那你帮着捡干嘛?”

    苏晚青简直无语,瞪着眼睛,“我好心帮——”

    话还没说完,身旁落下一道影子,闻宴祁将一盒螃蟹放进购物车,又把车子往后拉了几分,走到她身侧,苏晚青稍稍仰头看他,刚想解释,垂着腿侧的手指突然被拉了起来。

    闻宴祁牵着她的手往前探了半步,说话是不疾不徐的,语气也听不出丝毫波澜,但他沉静寡淡惯了的,依然带着扎人的威势:“我太太说了,她是好心帮忙,你们有闲工夫在这儿欺负她,不如去调一下监控,看看究竟谁才该为这袋垃圾买单。”

    他说完就转身了,左手拉着苏晚青,右手推着车子,没人出声阻拦,大约是不好意思,或许也是不敢,嘟嘟囔囔了几句,这事儿就算了了。

    苏晚青一直没有说话,她不得不承认,被人保护的滋味实在过于曼妙,那之后闻宴祁牵着她走过的每一步,她都像是走在云端。

    直到在一处酒柜前停下,闻宴祁终于偏过头看她,顶光从上落下,他下颌的锋利线条此刻也变得柔和,“一会儿没看着你,又叫人欺负了?”

    没人能把她此刻的心情翻译出来,苏晚青故作镇静,“你不是来了吗?”

    闻宴祁垂眼看她,半晌,又移开视线,“我要是没来呢?”

    苏晚青没说话,掌心濡湿的触感那么真实,闻宴祁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这份顺其自然里有多少不懂装懂,又有多少顺水推舟,她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底沉寂已久的火种陡然升起了亮光。

    她被自己的心火烧得难捱,率先松开了闻宴祁的手,故作无意地走到货架前拿起一瓶红酒,随口一般应着。

    “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呗。”

    第38章

    ◎进展太快了吧?◎

    闻宴祁站在通道中间, 看着苏晚青背对着他,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侧,针织袖管露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臂, 腕口一翻,就开始研究年份。

    不加掩饰地装模作样。

    大约是到了整点, 超市的广播开始播放今日的促销优惠,突如其来的一声试音把心虚的人吓了一跳, 肩膀轻颤过后,苏晚青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原本就喧闹的地方又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闻宴祁是家庭缘分浅薄的人,就在这一刻, 他听到的和看到的, 都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

    最后也没挑出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主要苏晚青觉得奶奶和梅清应该什么也不缺,在超市这种地方,她逛了两圈也只能想到一些保健品、茶叶和红酒之类的礼品。

    闻宴祁劝她表了心意就行, 可最后付钱的时候, 他又把她拉到了身后。

    一分钱都没花,这算什么心意?

    回到车上, 苏晚青还是有些忐忑, 语气犹疑地问:“今天这顿饭,应该没有其他意思吧?”

    闻宴祁扶着方向盘, 车子驶出地库, “你觉得会有什么其他意思?”

    “比如催促双方父母见面、什么时候办婚礼......”苏晚青认认真真地套题, 说着说着, 脑袋里突然蹦出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或许奶奶, 不会还想催生吧?

    当然, 这句话她没敢问出来。

    她和闻宴祁之间的氛围已经够黏灼的了。

    车子汇入主道,闻宴祁才偏头打量,苏晚青兀自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肩膀以上朝向窗外,能瞧见的侧脸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朵红云。

    “这些都不用担心,就按照之前的理由说就行。”闻宴祁还以为她是真的在忧愁,顿了几秒,轻声补充了句,“但是晚上这顿饭,可能会多一个你之前从没见过的人。”

    苏晚青从自己莫名其妙的羞赧中回过神,“你父亲吗?”

    闻宴祁收回视线,下颌轻点了一下,“不用紧张,你坐我旁边就好。”

    之前从未听他提过他的父亲,也好像没见他打过电话,老太太去左岸水榭那么多回,身边跟着的除了娟姨就是梅清,苏晚青一直就有猜测,闻宴祁跟他父亲的关系可能不太好。

    如今看他连称呼都不愿意叫,更加坐实了这个想法。

    “哦。”她又撇开头,视线投向窗外,“我不紧张。”

    她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车子停下来时,还是忍不住腿软,推门下车时被一颗小石子绊倒,差点摔跤。

    闻宴祁锁了车走过来,“崴到了吗?”

    苏晚青心底懊恼,抻直了脊背,“没有。”

    她那个样子,明显是故作云淡风轻,闻宴祁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笑意都从眼底流露出来,“苏晚青,你胆子那么小的吗?”

    明明刚刚在超市的时候,还能伸长脖子跟别人有来有回地吵上几句。

    “谁胆子小了?”苏晚青像一个被人戳破的气球,说话声越来越小,“我只是第一次来你家,有点儿......有点儿不适应。”

    “有什么好不适应的?”闻宴祁俯首看她,“你第一次去左岸水榭的时候还是自己参观的。”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见他问个没完,苏晚青瞪了他一眼,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心境不一样!”

    闻宴祁原本就是想随便跟她绊两句嘴,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没想到她眉心一皱,说出了这句话。

    “嗯?”

    已至傍晚,天边霞光万丈,苏晚青的睫毛似乎都镀上了赤橘色的光,闻宴祁垂眼看着,压抑住心中跃然的欣喜,淡声补充了句,“那我也觉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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