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攻略我 第1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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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不辛苦。”沈兰珏应道。 “辛苦,怎么不辛苦?”皇上一顿,又道,“募捐之事你出了不少力,赈济时便不用你忙了,孤派人去做,你也好歇歇。” 沈兰珏一瞬如坠冰窟,嘴却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是,父皇。” 皇上看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对他倒是满意,真如什么慈父一样:“好了,孤也是心疼你。赈灾之事孤会让别人办好,绝不会让人辜负了你的心血。” 沈兰珏依旧低头应着,却是满嘴发苦。即便这一趟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父皇会做些什么,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很受打击。 倒不是他不向放手已经得到功绩与银子,而是他与阿寅的心血便这么转手于人,实在让他心有不甘,他分明能接着将此事办好!何况他也并不相信父皇交托的人真能做到完全的大公无私,只要身在官场便有利益牵扯,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不知何几。但换做是他则不必受官场桎梏,一定会将所有钱款用于救灾。 沈兰珏不愿细想,想他父皇究竟是怕他太得民心才如此做,还是也对那灾款有些想法。 沈兰珏很累。 他失魂落魄地从御书房走出,不知自己是怎么敷衍过父皇的。或许是因为父皇目的达成以后便也不在乎他的反应了。 他此时此刻很想周寅。 偏偏这些日子他需要避嫌,不大好去见她。他向父皇坦白婚姻之事后父皇定然要严盯着他那里,若是阿寅如过去那样频繁出入,他父皇定然要起疑。 总算是还得了一个不确定的恩典,也不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沈兰珏只能这么苦中作乐地想。 皇上成功剥夺了沈兰珏的胜利果实,心安理得得继续埋首于案牍间。他瞧着来信,瞧着瞧着便心情大好,一声“好”字简直要从喉头溢出,若非他还是有着强大的自控能力。 内忧有太子为他操劳,得以让人有了喘息之机。 而外患他也有良将,边关告捷,与戎狄的屡次交锋中大雍皆大胜。且有前线眼线回信,说崔骜是一员猛将,很好地遗传了过去崔大将军的血脉,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皇上看了自是欣喜,如今崔骜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这些年的付出也没有白费。 而崔骜自己也修书回来一封,信上先是问皇上安,又是零零总总地写了战场上的战事,与内线所言无异,可见他是说了实话的,忠心可嘉。但最重要的还是信最后,上面是他试探着问他立下不少战功,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他只要骁勇善战就将周寅许配给他的事? 皇上非但没有因为最后一句话感到冒犯,或是觉得崔骜儿女情长,婆婆妈妈,反倒因此更愉悦了。 这是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啊,崔骜。 只要周寅在,她就是吊在崔骜面前的胡萝卜,他会为她做尽一切,乃至出生入死,实在好用。 只要周寅在,皇上就不怕崔骜对他有二心。这么多年的“父子”情算是一重保险,周寅留在京中是第二层保险。 这两层保险足以将崔骜完全套牢。 皇上心情大好,提笔回了几个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并不多言,只是表示自己的承诺依旧有效。说到周寅,皇上顿时想起了自己的三子,不由摇了摇头。 可惜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周寅。 他要用周寅来拿捏崔骜,自然只能让沈兰息伤心了。三子的母妃虽然对他情意深重,但一国之君岂能被情感所牵绊?要以大局为重。所谓大局,就是利益。 念及情感牵绊之事,皇上又想起刚才还在这里的太子,他也要在婚事上要个恩典…… 皇上颇惆怅,倒是都长大了。 第243章 “没关系的, 你已经尽你所能,问心无愧了。”周寅的声音轻柔,专注地望着面前沮丧的沈兰珏安慰道。 沈兰珏苦笑:“我自知如此, 但总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明明我有机会做得更好, 但现下总觉得心中有所亏欠, 生怕做得还不够。” 周寅看着他微微思忖,认真道:“可是皇命不可违。”她似乎在宽慰他已经竭尽所能, 就不要太把结果放在心上。 沈兰珏泄气, 点头:“是。”他明明是被安慰的那个, 却依旧无力。因为阿寅说的虽然是真话,却也的确戳人痛处。 皇命不可违。所以即使他是太子依旧无法自主,需要事事听从父皇的。 沈兰珏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懊丧地低下头去。他是太子,在旁人面前总是温文尔雅滴水不漏,但是阿寅总让他感到安心, 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就会卸下所有防备,向她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周寅欣赏着他的脆弱, 感到无趣。她知道袒露脆弱是对彼此信任的一种表现,但她不喜欢弱者。 “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她突然开口,带了些俏皮意味。 沈兰珏一愣, 暂时甩脱负面情绪:“看看什么?” “你很惦记他们。”周寅讲话轻声细语, “实在放不下的话去看一看呀。” 沈兰珏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他们”是指什么, 那些灾民。诚然他的确是放不下,她的话刚好说进他心里。 “可是父皇那里。”沈兰珏锁眉, 如果让父皇知道他还惦记着灾民之事, 显然要对他不满, 认为他僭越。 周寅似乎后知后觉, 显得有些苦恼:“是哦,那怎么办?” 她很苦恼似的,细细拧起眉来为他想起办法来一样:“我代你去瞧瞧,可以吗?” 沈兰珏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并不蠢笨,不自觉就成了她的依靠:“你莫费心。” 他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不近人情之嫌,于是放轻声音道:“城外乱,你自己去我不安心,我去就好。” 周寅眉头却没松开,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可是陛下那里。” 沈兰珏难得露出些符合年纪的少年意气对她笑道:“我私下去,不让父皇察觉就好。”他单眼对她眨眨。 周寅被他这个表情弄得面色一红,轻轻垂下眼去似是在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关切之意却明显:“不会有事吗?” 沈兰珏想了想,认真回答她:“放心,不会有事。” 周寅这才松一口气,不过依旧很正式地对他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兰珏忍俊不禁,旋即一怔,阿寅是将他父皇当作洪水猛兽了。他转念一想,阿寅之所以会这么想还是因为他的确连反抗父皇的能力也没有,一旦被父皇发现他做了他不喜欢的事,父皇必然会严惩不贷。 还是他无能。沈兰珏面色一黯。 “我会小心。”他向她保证。 周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粲然一笑,羞涩道:“我可以帮你去瞧一瞧的,不会不安全。三殿下与我有约,他主导菩提寺法会,请我去观看,我也很感兴趣。” 沈兰珏一愣。 他没太多想,因着上次三人在一起时三皇弟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他只当是二人兴趣相投。阿寅是信佛的,这点他知道。 “你好好去看法会,玩得开心,灾民之事我还是亲自瞧瞧,不然总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沈兰珏微笑。到底是他想知道救灾之事,需要眼见为实。若真要旁人看了后传达,他也无需让阿寅涉险,叫手下去看便是。 周寅瞧着他,莞尔:“也好。” 说要去瞧一瞧救灾进程如何显然不是开玩笑,沈兰珏既然下定决心要去,便是真要亲临去看一看的。 其实要避开父皇的耳目也不难,在东宫住了十余年,沈兰珏心知肚明宫中哪些人是父皇的。只是他一直不曾处置这些人,不曾悄悄换去这些人,甚至连任何举措也不曾有。 一来他并不担心自己有什么怕被父皇发现的,二来将他们放在那不仅能安父皇的心,他需要避人耳目的时候也心中有底,只要将这些人避过就好。 他问心无愧,只是父皇一直忌惮着他的事他心知肚明,虽然从不愿意细想。这么多年来他避过这些眼线去做的事屈指可数,其中一样是遮掩周寅在东宫的行迹。 沈兰珏微服私访,做了掩饰,又在宫中留人做出他还在宫中的假象,自己出了宫门向城外去。 他留下扮作他的内侍还是阿寅送与他的,也是这些时候才发现这内侍身量与他有些相像。兼这小内侍脑子机灵,办事办得妥帖,替身之事就由他来做了。 总之这也不是很大的事,只让他在太子不在宫中时帮着遮掩一番,并未让他接触任何实权,所以让人并不会担心。 一路向城门外去,为了京中安危,京城是不会让灾民们涌入京城的,因而哪怕是布施,也只可能是在城外,不可能在城中。 城外长队如蛇盘踞,绕了不知多远也看不到头。排队的人人是连碗都没有的,只到粥棚前等着官府发了粥,便在棚前一饮而尽,碗就留给下一个,自然是不会洗的。 不过灾民们也不在乎这些,命都要没了,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干净不干净? 秋风萧瑟,肃肃寒霜。 灾民们个个衣不蔽体,在风中瑟瑟发抖,即使饥寒交迫,他们脸上依旧无甚神情,只等着前一个人喝了粥后自己麻木地跟着大部队向前进一位。 即使是有了一口吃食,他们也没有显得有多高兴。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捱不过这个冬天,现在只不过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罢了。既定的死亡才是最终结果,所以现在的苟活并不值得他们庆幸。 粥棚附近有禁卫军重重把守,以防这些饿极了的灾民失去理智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影响大人们的颜面。 沈兰珏想细致观察粥棚,要从四方直接到队伍最前方去看上一眼不大可能。一来他衣着与这些灾民们全然不同,贸然上前定然会被觉察。万一有谁将他认出,反倒不好。二来莫看这些灾民们如今一副漠然神情,但凡有人要插他们的队,他们定然不会再这么麻木。 但沈兰珏既然来了,便是要彻底看清楚自己与阿寅的努力究竟被用上了几成,绝不是远远看一眼灾民们吃上饭而后离去便了事的。 他思索一番很快选中一名蹒跚的灾民,与之一起到无人的角落后互换衣衫,并赏了其零星碎银。 灾民见他举止古怪,但得了钱是天大的喜事,只当自己是遇到了冤大头,拿着银子很快离开,生怕沈兰珏再反悔。 沈兰珏换了衣服,又在脸上涂了泥土后混入其中,随着灾民们一同排起队来。他也不甚明了自己这样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一个答案。 队伍长得让人看不到排到自己的可能,沈兰珏在其中的确是鹤立鸡群。纵然他换了脏衣衫又涂花了脸,但是气质使然,他依旧看上去很引人怀疑,排在他身前身后的不少灾民纷纷对他注目。 沈兰珏被人看得不自在,也领略了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别扭地模仿着灾民们的姿态。同时他又在心中庆幸这里距离粥棚甚远,否则禁卫军发现他的不自然后定然要捉拿他。 队伍以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着,从天亮到了天色渐暗,沈兰珏终于能瞧见粥棚的影子了。 他早没有一早来时为民请命的意气,负面情绪是很容易感染人的。混入灾民之中良久,沈兰珏也渐渐被传染上了麻木,同时心中更是无尽的悲哀。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些百姓多么需要帮助,完全不是一碗粥就能够解决的。 同时他也感受到愤恨无力,自己能帮上他们的甚少。他是天子之子,也是大雍未来的天子,如今在这里受苦受难的都是他的子民,而他什么也做不到。亲生体验过百姓们所经历的苦难后沈兰珏更加想要做些什么。 他浑浑噩噩地成了队伍的最前,终于得以在粥棚之下寒风之中喝上一碗热粥。 他如今外表神态举止都与灾民无异,因此也并未引得禁卫军们侧目。 沈兰珏情绪大变,却没忘记自己在此排了整整一日的初心是什么。他定睛看向粥桶,在禁卫军们看来这又是一个饿惨了的。 粥桶中的东西根本都不能被称之为粥,连米油都没被熬出来多少,清汤寡水上漂着几粒米,和清水也没有什么分别。 沈兰珏牙根紧咬,他募来的那些钱最后化作一桶桶这样的稀粥分发给灾民,何其可笑。 是周的禁卫军才不知道他心中百转千回,熟练地舀了一勺米水倾入碗中,沈兰珏机械性地接过,粥是冷的。 他恨得直想将碗摔在地上并质问钱去了哪里,但他也再清楚不过这些人不过是拿钱办事。若说贪墨,禁卫军们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兰珏自然不会与灾民们共用一碗喝粥,他强烈忍下心中愤慨颤抖着手接过了碗,转身将之交给身后的下一位。 下一位一愣,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喝白不喝,当即劈手夺了他递来的碗,狼吞虎咽地一饮而尽。 城楼之上。 沈兰息的注意力全放在身边弱柳扶风的女郎身上。她畏寒,穿得厚实,也显得清减。他尽力找话题与她攀谈,心中乱糟糟的,无意间瞥见城下让粥之事,他开口对她道:“这人倒是慷慨,将自己的口粮让给旁人。” 第244章 彼时周寅正微垂眼睫看着城墙下的长队, 闻言不由破颜一笑,如迦叶尊者拈花:“好可怜。”她出口却是叹息之语,极大程度上显示出自己的慈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