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归霁/奶盐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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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稚杳无声看着这一切,热泪禁不住滚落,口鼻都堵塞住,难以呼吸。 她知道。 挚交性命无疑是保不住了,他不是真如表面的冷静,只是在心里一人疯魔。 周宗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颤抖着,抽走贺司屿射击伊万的那把枪,握到自己手里。 看着他,周宗彦嘴角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 时间好像退回到周家别墅那夜。 一桌人肆意笑闹,酒正酣,杯不停。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穿黑色冲锋衣的周宗彦抱着胳膊懒懒靠在那里,一身正气地笑着对挚友说 现在犯个法,看我还给不给他顶罪。 贺司屿回他一声哂笑。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门外起了风雪,白茫茫一片,周宗彦意识渐渐消散,视线开始模糊,他望向抱着他哭的女孩子,恍惚看到一张遥远的笑脸。 “哥哥,下周学校有钢琴比赛,我准备了好久呢,你要来听喔。” “又要出任务,几时能回来,哥哥,不可以错过我的生日!” “哥哥……” 周宗彦满口血红的唇,缓缓牵开笑,他笑起来,嘴角有好看的括弧,这回是带着释然的。 他神志不清了,头脑发昏地看着苏稚杳,用唇形轻轻念了句“栀栀”。 可他又好像还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因为到死,他都没有越界,去摸一摸苏稚杳的脸。 “结婚,记得请我喝酒啊……” 周宗彦的目光从苏稚杳脸上,移到贺司屿的眼睛里,嘶哑着声,耗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霎那,时空好似停止了。 他无力地合上眼,手滑落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贺司屿闭了闭眼,嗓子里很哑地透出一声:“好。” 苏稚杳死命捂住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她看着贺司屿俯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周宗彦,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兄弟间的告别。 看着和往日任何一次的告别都没什么不同,似乎是山海有相逢,他们总有一日会再见。 停留最后一分钟后,贺司屿果断从周宗彦手里抽出那把枪丢远,而后拉起苏稚杳。 走出化工厂前,他回头深深看了眼周宗彦,还有远处的罗祈。 敛眸,再没回头。 从这里到北坡山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别说他们体力都已不支,就是正常状态,要走在风雪里也很困难。 女孩子本就娇弱,又是刚经历绝处逢生,而且一直没有进食,苏稚杳没走多远,就因血糖太低昏倒过去。 白茫茫的天落起了雪,呼啸的风声格外刺耳。 苏稚杳恍恍惚惚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伏在贺司屿的背上,双手戴着他的黑皮手套,她看到他的发上,蓝黑色商务大衣上,都零落着白色的雪。 “贺司屿……”苏稚杳虚弱地唤他一声:“你放我下来吧。” 贺司屿背着她,稳步向前走。 他声音里夹杂着疲惫,语气却含着笑意,说:“不要睡,也不要说话。” 苏稚杳面色苍白,头晕乎乎的,她真的很困,也是真的不想拖他后腿。 “贺司屿……”她气息微弱。 “我在。” 苏稚杳阖着眼,喃喃:“这里的雪一点都不好看,我想回京市,等冬天……” “好。”他说。 她神思迷离:“贺司屿……” 贺司屿柔声叫她:“杳杳,别睡。” 她没了声音,贺司屿皮鞋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步步走着,轻声给她讲故事:“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来到一家面包店……” 苏稚杳一下子被他惹得想笑。 又好想哭。 “它问,老板老板,有没有一百只小面包啊,老板说,么的,第二天,小兔子又来到这家面包店……” 贺司屿慢悠悠地讲,要她听着,不要睡着。 苏稚杳眼眶酸涩不已,怕眼泪掉出来,紧紧闭着眼睛,把脸深埋进他的颈窝里。 他明明就很难过,却还要装得一副无事的样子,哄着她。 耳边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一遍遍地讲着她这个无聊的故事,渐渐地,他的喘息都明显薄弱下去,讲一段,要停几秒,才继续接着开口。 后来,中间停缓的时间逐渐变长。 苏稚杳努力撑了好久好久,很想说,贺司屿你不要讲话了,不要为她浪费体力。 可惜她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硬撑到极限,最终她还是抵不住睡着了。 “……小兔子说,那么给我一只小面包。”背上的人没了动静,贺司屿讲完最后一遍,声音越来越轻。 白皑皑的漫天飞雪里,异常安静。 贺司屿走在渺无边际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又好像一刻不到尽头,他就能背着她,一生一世地,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走到背风坡,呼号的风雪声寂静下来,天气不再那么恶劣。 螺旋桨巨大的噪音嗒嗒响彻天际,贺司屿抬头,看见几架军用直升机在他们前方逐渐降落。 舷梯拉起,警务人员冲下来,帮着军医和护士运输担架,径直向他们狂奔而来。 耳底有嗡鸣,所有声音都再听不见,贺司屿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先将苏稚杳放下来,交给医护人员。 再沉着地告诉警员,周宗彦和罗祈的位置。 然后,看着他的小姑娘躺在担架,被警员安全送上直升机,他终于泄下透支的劲,身形晃了下。 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她哽咽的声音。 她说,贺司屿,我不许你跪。 所以他连倒下的时候,都有意识地后仰,背部朝下,重重地倒在雪地里。 耳旁有呐喊他的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司屿哥” “老大” 贺司屿睫毛很沉,仰望着苍茫的雪空,直到护送苏稚杳的那架直升机飞远了,他才像是放下心,慢慢阖上了眼。 就是雪山温度低,血液循环慢,此刻,他中弹的腹部,鲜血也汨汨而出。 刹那回首,才惊觉,他身后来的那一路,血浸着雪,鲜红融在纯白里。 好像雪白的地毯上,铺展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丝带,延伸到尽头。 那是他,生生走出的一条血路。 第49章 奶盐 “妹妹来都来了, 一起吃晚饭?” 耳旁的声音遥远不清,世界是黑白的,朦胧着一层光影。 苏稚杳望见熟悉的警署办案大厅, 高墙悬着紫荆花警徽,模糊的视线里, 徽底的“港区警察”四个字, 异常清晰。 眼前出现男人的脸,他是世间唯一有色彩的存在, 五官很俊, 唇红齿白, 有着一双自然深情的眼睛,笑起来嘴角的括弧十分好看。 苏稚杳看到他伸过来一只手, 笑着对她说。 “中西区警务处总警司,周宗彦。” 苏稚杳小心翼翼, 怕一碰到他就要消失了, 轻轻握住他的手,带着低软的鼻音:“周……周sir.” “不是下属,是妹妹嘛,叫彦哥就成。” 他轻笑,始终是初见时的形象,一张风流潇洒的俊脸,被那身帅气的警服衬得凛然,神情间, 透着随时准备为正义牺牲的无畏感, 叫人肃然起敬。 于是她莞尔:“宗彦哥。” 别墅花园, 他在她温甜的声音里, 眸光轻敛了下, 有短瞬的出神,陷入某种回忆。 苏稚杳眼睛一瞬就被泪雾蒙住。 宗彦哥,你当时,是不是又想怀栀了…… 睫毛扑簌,眼皮一动,控制不住眨了下,他的人就不见了,画面如泡沫幻影,逐渐消逝。 梦醒后。 入目只有病房里,一片干净的白。 “杳杳,你醒了。”小茸守在病床边,轻声问她:“十一点多该吃午餐了,要不要喝粥?” 苏稚杳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双目无神,她摇了摇头,眼睛又闭回去。 她在瑞士的医院已经两天了。 那日她是昏迷的,不知道他们在博维雪峰是如何得到营救,醒来后,就躺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