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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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您们喜欢冽吗?」不知道问过几次的话,不是被搪塞掉,就是毫无回应,冽几乎不期望这次会例外地得到回答。 但也许久了,总有一股鬱闷堵在心里,或许就是让他死个乾脆也好,冽认真地望着两人,褐色的眼彷彿有着不得结果不罢休的意思在。 宵和奉相互交换了眼神,他们的默契总是令冽羡慕,彷彿不用任何言语,就能够清楚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这是冽所羡慕的,亦是他所妒。 黑色的感情像是漩涡,几乎把冽捲进去。冽发觉愈是去思考,就变得愈是丑陋的人心,让他十分厌恶自己。 『不喜欢。』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时间差,一个略微轻柔,一个低沉有磁性,重叠在一起的声音特别好听,对冽来说却犹如坠落万丈深渊。 两人彷彿能看见冽碎了一地的心,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他们的心很热情,可以好好疼爱冽,但也同时很冷淡,连一个善意的谎言也不会说。 冽觉得快要忘了怎么呼吸,原以为被拒绝了便会哭出来,却发现连一滴泪水都流不下来。是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他们吗? 不,并不是。只是疼得连泪水都流不出来罢了。 三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得像是无法呼吸,宵像是没感觉到那股鬱滞,逕自开口:「但同样的,我也不喜欢奉。」 奉瞥了宵一眼,微皱着眉,像是有种不甘示弱:「我也不喜欢宵。」 宵冷冷瞪了奉一眼。 冽拧着眉,一脸诧异地望着两人,在奉的脸上停留许久,因为太过诧异反而连心的疼痛都忘了:「先前问您明明就……」 在宵将刀子捅进自己的心窝后,冽在和奉的谈话中试探过了,只是…… 「我没有否认,也不代表你说的是对的。」 宵纤瘦白净的手搅拌着透明有如海蓝的饮料,一手支颊,微弯着嘴角:「小冽,你问错问题了。」 冽看着宵的笑容,觉得像是被讽刺般,垂下头,宵的声音却带着笑意传进他的耳里:「为何不问些别的?」 被拒绝的刺痛让冽几乎待不下去,面对宵的话,冽几乎无地自容。 宵却仍然拉长着话语,轻喃着:「好比说,『您们爱我吗』。」 冽突然抬起头,褐色的眼里带着希望闪亮亮的,而宵又笑着说了一句:「吶,不过你得想清楚再问呢。」 冽的心脏咚地彷彿被搥了一下,彷彿从深渊爬起又再次重重坠地。 不敢、胆小、怯弱…… 冽陷入沉默,因此三人之间便安静下来。宵原本以为冽会照他的提议问他们那个问题,但随着沉默的拉长,宵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原本笑吟吟的脸也拉下了。 奉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轻拧着眉:「……冽?」 「冽能请求您们一件事吗?」冽低垂着头,不安地缴着手指。 「什么事?」 两人原本以为冽是说什么「请您们爱我」之类的话,他们顶多气一下子,就把他抱过来好好疼爱。 谁知道他却说出令他们错愕的话:「冽能回梓丁宫一段时间吗?」 两人愣了一段时间,奉捏紧拳头又松开,反反覆覆几次才问道:「理由?」 「冽想要好好想想和您们的关係……可以吗?」冽小心翼翼地问着。 两人交换了视线,奉有些不太情愿,却没表示出来,仍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你需要多久时间?」 「冽不知道……」 「那么,直到你想回来的时候吧。」宵有些烦闷地搅着饮料。这样小冽会和他们分开多久呢? 「嗯……谢谢您们。」冽有些不安,他们没有拒绝他,没有挽留,没有一丝不情愿,甚至连要什么时候回去都是给他决定。明明就如他所愿,但却怎么都不舒坦。 「不过,冽,这段时间不许叫我们主子。」 「什、什么?」冽抬起头,褐色的眼里闪烁着不安、恐惧,彷彿他们真的不要自己了。 「住在梓丁宫的奴隶没有资格叫我们主子,你是知道的吧?」奉淡淡地说道,别开头看向别的地方:「这次『逃走』的惩罚先留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再补。」 「冽明白了……」 冽浑浑噩噩地吃完这一餐,回去时被两人一左一右地牵着,主要也是奉和宵想多和冽相处,毕竟谁知道冽什么时候想回到他们身边。 他们后悔了,他们不想要放冽回去梓丁宫,就算只是一段时间,但是他们想满足冽的要求,而且冽如果真的愿意好好思考他们之间的关係而得到一个答案,他们愿意这么做。他们是知道的,冽的不安、胆小、害怕。也许也是他们一直把冽绑在身边,冽直到成年了也没有馀力好好想过他们之间的事。 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关係,真要归咎也是他们两人任性过头了。直到他们发现后,努力地修补至今,也无法让冽安心地待在他们身边。 那天冽摔碎了花盆,这双手包着绷带,泪水沾湿了白色的绷带,奉因为担心感染,帮他又换过一次,多条刮伤的痕跡,还有些冒着血,人还不断地流着泪水。他们安慰了许久,隐约从冽的言行中得到一个讯息,冽害怕和他们亲近,他们检讨了原因,发现就是他们那无聊的醋意让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逐渐地崩溃罢了。他们思考着为什么想把冽留在身边,如果真的这么不情愿为何还要让冽留在身边,只是他们得不出答案。冽可爱的地方、乖巧、听话,还有明明害怕寂寞却考虑着他们的心情而疏远他们的那份温柔,冽的一再退让似乎显现得他们这做主子的在冽心中无比重要,他们却不断地欺负他使他难过。 不该是这样的。 「大主子……啊……」冽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握紧了,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只是想起说是不能再叫奉「大主子」的事。 奉稍微松了点握着冽的力道,搓揉着冽的掌心:「抱歉,弄痛你了?」 冽摇了摇头,便又安静下来。 奉和宵都十分讨厌现在的情况,若是平常他们会把他们的奴隶压在床上「好好慰问」一番,但总是这样是不行的,若永远都这样,他们的关係就真的会举足不前。 苦恼着。 曾经,宵和奉也烦恼着为什么不能好好回答他们的奴隶一句喜欢。天性让他们无法说谎,但为了保护他们奴隶的心,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不擅长说谎,也不想伤害他们的奴隶。 「为什么我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来……」 「曾经小毕问我喜不喜欢冽。」 「你回答什么?」 「很认真地想了之后,我回答『不喜欢』。」 「……你讨厌他?」 奉摇了摇头:「不,但是小毕没有问这句话。我不觉得那是喜欢,但是当时我希望冽能陪在我身边,又长又久,直到现在都是。」 「如果小毕当时是问你『你爱不爱冽』,你会回答什么?」 ——当时回答了什么呢? 「不爱。」奉呢喃着。 宵和冽都听到奉似乎说了些什么,疑惑地看向奉,奉叹息着,摇摇头:「没事,想起一些事。」 ——不爱,但重要得不可割捨。拿得起,放不下。 倘若这不是爱,就称之为佔有欲吧。 他们从来没想过,如果他们不是可以选择的那个,他们该怎么办?身为主子的他们拥有太多的权力,似乎也不必要思考这种事。 然而,他们想让冽幸福,若是冽认为这么做最好,他们会在一旁守护着。 倘若冽深思熟虑后给出的答案不如他们所愿,那么—— 他们会再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追求着。 「赤炎,你在正好。」奉见到赤炎待在梓丁宫的大厅里休息,有几个奴隶也在一旁喝茶聊天。 赤炎疑惑地看了看被奉和宵牵着的冽,又看向奉:「真难得,过了晚餐时间您还出现在这。」 「这傢伙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奉放开牵着冽的手,伸手摸了摸冽的头。 整个梓丁宫的人都惊讶地看向这边,包含赤炎在内都忘了言语为何物。 奉看向也在一边有着奶油蜜色长发的小毕,自顾自地说下去:「小毕也在,冽再当你的室友没问题吧?」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是陛下……为什么?」小毕错愕地站起身子。这算是拋弃吗?可是为什么?明明…… 「小冽想要回来一段时间,麻烦大家『好好』照顾他。」宵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简直就像是要是冽少了块肉他绝对拚个没完的交代。 赤炎苦着脸,心想他们三人这又是再闹哪齣,他们以为几年过去早该风平浪静了,谁知道现在又怎么了。哦,难不成几年过去,腻味了?胡扯!现在两位大人几乎想把冽生吞活剥了吧! 「这是当然!」 「还有,一切比照梓丁宫的奴隶规定。」奉瞥了冽一眼,诚心地对赤炎说道:「这段时间,冽就拜託你了。」 「啊……好的。」赤炎苦笑着,心中吐槽着这么担心何苦这么弯来绕去的,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两人告别冽之后目送着小毕带冽上去放行李后,又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冽,赤炎一再保证绝对不会让他们的奴隶少块肉,两人才不太甘愿地离开梓丁宫。 等到冽放完行李下楼时,一群人包围着冽,七嘴八舌像炸开了锅地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冽没什么精神地叙述了在湖边的事、餐厅的事以及多年来的烦恼。 「冽大哥为什么不问两位大人呢?」比较小的奴隶困惑地偏着头,小孩子不懂,在较小的孩子眼中看来,两位大人对冽很好,他们对爱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其中的甘苦。 「是呢!为什么不问哪?两位大人怎么都会回答……」 「茗叶!不要臆测两位大人的想法!」赤炎打断了十五岁左右的名叫茗叶的孩子的话。 「若是我有勇气问就好了。」冽伸了懒腰:「没事的,我会好好想想的,和两位主子之间的事、自己的事、未来的事。我想先去洗个澡。」 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眾人告别后便回自己房间拿衣服了。 冽拿好衣服准备去洗澡时,小毕走进了房间,说道:「等等我,我也去洗吧。」 梓丁宫的浴室很大,像是开放式浴池,可以容纳许多人,一次十几个人挤进去也不成问题。 「你是想继续聊方才的话题吧?」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但心知小毕的好八卦也是只有和自己有关的事才会出现,简单的说就是关心自己,就这点冽觉得心暖暖的。 「嗯?我只是也刚好要洗澡。」小毕快速地拿好衣服后,对着冽狡黠一笑:「走吧,和你一起洗澡也是久违了。」 此时梓丁宫的浴室只有冽和小毕,没有其他人,冽没想什么就把衣服脱下,结果马上听见小毕吹了声口哨,冽不明所以地抬头,一脸写着你搞什么。 「两位大人对你真是……百般疼爱。」小毕也缓缓解开自己的衣服,边说道:「你家那两位铁定没想到梓丁宫是大浴池的事。」 「……想到了也不会怎样吧。」冽叹息了声,平常有些痕跡留得太上面,他也没特意用衣服遮掉,只是被衣服遮掉的更多罢了。 冽在全身镜前看了自己的身体,眨眨眼。好吧,不是更多这种程度,是非常多,他还是挑人少的时候来洗澡吧,免得太显眼了。 「难讲。」小毕偷笑着,跟着站到全身镜前说道:「冽,你的身材真不错,第一次见到还骨瘦如材的呢!」 「我该说『谢谢』吗?」冽无奈地看着镜中的小毕,比自己矮了些许,可能比宵矮一点,不如说骨架本就不大,看上去挺娇小的。 冽有时候会羡慕像小毕这样骨架的人,原本骨瘦如材的他被奉照顾了好几年,身高也抽高了不少,还有苦命锻鍊的结果就是肌肉颇为结实,他怎么都觉得做奴隶的还是像小毕那样身型的比较合主人的胃口吧。 冽仔细地打量着小毕的身体,在他看见一个咬痕时皱起眉头。他的大主子不抱梓丁宫的奴隶很久了啊……先别说他有没有资格生气,他的二主子应该不介意阉掉大主子,但那咬痕哪来的? 「比起我身上的这些,你身上的比较令人惊讶……」冽转过头困惑地看向小毕:「谁留的?」 小毕偏头对冽瞇起眼笑道:「狗吧?」 「……听你鬼扯。」他不是第一次觉得他的好友有点像他二主子,就皮笑肉不笑这点,而小毕和他二主子似乎也很谈得来。 「嗯——那你就当作我在鬼扯吧。」 冽没答腔,直接拿着毛巾走去淋浴的地方。再说下去也只是在瞎扯而已,他的好友不想说的事,还没人能撬出来,他才不想白费力气。 「你和两位大人真的没事吗?」小毕拿着毛巾跟了过来,直接切入主题。 冽无奈地看向小毕:「谁说只是要洗澡来着?」 「顺道关心囉,反正你拿『两位主子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这种问题烦了我好几年,我问问无妨吧?」小毕打开水,等待水变热的时间看向冽:「为什么不问呢?两位大人也期待着你问他们吧。当然我说的是『爱』。」 冽别过头,说道:「等我想好如果他们拒绝我该怎么办之后,我会问的。」 「退路吗?」小毕微笑着伸手放在流出的水下:「再继续像以前一样厚脸皮地待在他们身边不就好了?」 「怎么能那样……」冽皱着脸,发现小毕的话有些怪异,顿了下问道:「我很厚脸皮吗?」 小毕毫不犹豫地点头:「全梓丁宫的人都认为你厚脸皮,但也是一种勇气,而我们也佩服你的勇气。」 「什么啊……」 「两位大人互相有意思吧?任谁都会觉得待在旁边凑热闹很厚脸皮的。一开始大家认为你厚脸皮,但慢慢的,大家觉得反而是两位大人很贪心呢。」小毕温柔地看着冽:「明明已经有一个爱人,却毫不犹豫地接受另外一个人的爱。为什么呢?是贪心吧?」 冽看着小毕,说不出话,小毕仍然逕自说着:「但如果我和一个人是情侣,我一定会觉得爱着另一伴且黏着另一伴的『别人』十分惹人厌,想着『赶紧消失就好了』。」 小毕用变热的水打溼自己的身子,抹上沐浴乳:「可是两位大人仅仅是醋意横生找你麻烦,却怎么也不愿意放下绑在你脖子上链子,拴着你在这金银华贵的鸟笼里。为什么呢?」 「为什么?」冽有些错愕地看着小毕,他想知道答案,迫切地想知道,但小毕却没有说话。 良久,小毕叹息了一声:「你不就是为此回来梓丁宫的吗?想吧,答案显而易见。」 冽苦笑着:「我就是脑子笨,肯定想不到吧。」 「放弃思考的人不是脑子笨,是愚昧。」小毕冲掉身上的泡沫,关上水,对着冽笑道:「你赶紧洗吧,我要先进去浴池了。」 冽怔怔地扭开水,思考着小毕一针见血的话。 冽低喃着:「真是毫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