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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追问:“五十年前那一千二百位同门死了吗?” “也没死。” “如今死了吗?” “时间太久,大约已死尽了。” 那一千二百多人是芙蓉山弟子,陆岚说到他们时竟然能如此风轻云淡,童殊气得面孔发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道:“所以,你还欠我五十年!” 陆岚不解:“五十年什么?” “五十年冤狱。” 陆岚惊异地看着童殊:“你坐牢了?在牢中死的?戒妄山压的你?所以才换了一副身体?” “你躲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可真是清白啊。”童殊道,“可是不知道本身也是罪过,这也得算在你头上。你哪怕在这五十年间出现一次,证明你没死,我也能减些刑罚。” 陆岚面露为难之色:“我不能出现……” “做五十年缩头乌龟,不是晏清尊的风格,你在怕什么?”童殊跨前一步道,“别拿什么我娘将你禁在芙蓉山为借口。你就算不能出山,你也可以示人。你之所以不敢示人,是因为你是魔,是妖,你不敢见人!” 陆岚在他严辞下眉间微寒,退开一步。 童殊道:“我曾经也厌恶我自己是魔。我太了解你这种心境了。你怕丢人,你想着只要能飞升就都一样了,可是,陆岚,你死心吧,你没有机会飞升了。” 陆岚眼中现出几分执拗,隐隐有疯狂之态:“你凭何一口咬定我不能飞升?现在放眼全修真界,谁的境界有我高?就连你又敬又爱的那个令雪楼,他也不如我,我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总有一日我将位列仙班,与天同寿!” “你练的功法有问题,没有飞升的法门,你悟出了你的证道示语了吗?”童殊不吝言辞打击对方,“我娘不会让你飞升的,而我比我娘狠,我还要你死。你不配上云霄,你该下地狱!” 陆岚眯起眼睛,动了动手指,这是起杀心了:“所以你把账算清楚了?” “算清楚了。你得死,傅谨得死,我要将你们的罪行公示天下!你怕丢人?我要剥下你的伪装,叫全天下看看你是什么烂人!” 童殊一口气道:“我还要清洗芙蓉山的传承。你们陆氏这危险的传承,是该好好洗洗了。” 陆岚道:“你知道什么?” 童殊道:“我知道的远比你多,陆岚,你将一无所有。” 陆岚并不惧怕失去手中的东西,他苟活五十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童殊很快就说出了他的死穴:“你将遗臭万年!” 陆岚看见童殊眼里有冰凉的疯狂,那是与他一脉相承的凶狠,他也露出同样的疯狂道:“就算你算清楚了,又怎样?有句话叫父债子偿,殊儿啊,若我死了,我的债还是得由你来还。” “ 我小时候觉得你是英雄,是我瞎了眼错敬了你。现在才知道你不过是个脓包。”童殊的明眸眼里淬着阴鸷,“我凭什么替你还债?你儿子陆殊死掉了啊。他早就被你逼死了!” 话已尽。 童殊拔出了拒霜剑。 拒霜的剑刃雪亮,照出他的冷漠的眸。 陆岚有恃无恐:“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在怕我。”童殊的声音在拒霜的剑吟中显得尤其冷,“我知道我有杀你的剑,你一直都在怕我,否则不必与我费许多口舌拖延时间。” 陆岚道:“你是一个没有魔王境的魔王,我怕你做甚?” 童殊爱笑,可对陆岚一丝笑都匀不出来。他将所有不甘的、尖锐的、暴戾的东西全然展现出来,这一刻他所有温情的、纯善的一面全部化作云散,露出狰狞的狠决,他的声音比今日的冰雨还要冷:“你在这里面只有一魂两魄,你的手脚还被我兄长绑了,还有——” 童殊诡异地冷哼一下,点到即止:“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 陆岚却在那冷哼声后的停顿时里意识到某种致命的危险:“你不可能如此无情。你心性纯良,你连只狗都舍不得杀,你不会杀人,更不可能杀自己亲生父亲。 童殊提起拒霜剑,拿嘴朝刃上吹了口气。离剑近,他闻见了新鲜的血腥味,是柳棠留下的。 童殊想,该问最后的问题了:“你耽误了我娘一辈子,你要怎么还?” 陆岚却沉默了。 大约是因这一魂是人魂,保留着最多的人的感情和良知,陆岚的人魂在提到情的时候,有超出“陆岚”的动容。 童殊道:“你娶她的时候,就是图她的某种神通吗?” “不是的。”陆岚似乎意识到有某种神通可以杀他,也意识到他大约逃不掉,就像逃不出童弦思的禁制一般。 他由此陷入某种回忆,神情也显得温润了:“如果,你见到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就会知道,她那般明亮,谁见了她,都要爱她。我娶他时,只是爱她。” 童殊幼年的残存记忆里,有童弦思年轻的身影,不知是被记忆藏久了泛黄,还是那时的童弦思已经陷入了关下盒子的苦痛。童殊的记忆里的童弦思不是陆岚和素如说的那个无忧无虑的明亮少女。 于是童殊摇了摇头。 “是我不配。”陆岚道,“她嫁我是明珠蒙尘,我对不起她。你若为她来找我算账,我都认。” 童殊没想到陆岚会陆岚主动认错,倒叫他接下来话不必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