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阳春三月, 黍安已经开始化雪，天气也回暖了些。 在乡野田地之地到处可以看见忙着农活的百姓，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干起活来分外的努力，即使流下的汗水打湿了衣衫，脸上也挂着喜悦的笑容。 开春的时候周尧成也是在忙着公务，忙着堆肥，挖沟渠等等很多繁琐的事情。他让人从老家大林村带了一些谷种来，费劲了心思从镇北王那里为百姓争取优待，让黍安百姓们大力开荒，因为有了足够的肥料，知州大人又为他们解决了水源的问题，老百姓也愿意开垦荒地。 在化雪之前，黍安新挖的两个湖泊在农夫们的努力下挖成了，雪水顺着沟渠流入湖里，只有少部分的雪水流到下游地区，大半雪水都被湖泊截住了，今年黍安不会再像往年那样缺水了。 周尧成作为一府知州，需要处理的杂务也是比较多的，这一日，看着底下的人上报的公文皱紧了眉头，开口将管理农事的官员叫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见知府大人脸色不好，一时心情忐忑不敢说话。黍安衙内谁都知道知州大人背后有镇北王撑腰，他们有的来黍安好几年了都没有见过镇北王，而知州大人一来就攀上了镇北王府，可以说是非常有心机手段了，他们可不想栽在周尧成手里。 周尧成看着那人谨慎入微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看目前黍安是否还有雨季？” 胡阳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答道：“回大人的话，黍安开春以来，已经连续下了三场雨，又因为大人主持挖湖，拦截了大部分雨水，如今黍安可以说是不缺水了。”像往年一样，开春就有雨水，只是以前没办法储存起来，只能白白浪费了，所以知州大人是担心有水灾的话就多操心了。 这些周尧成看了黍安往年的公文记载也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坚持要求让人挖湖沟渠了，虽然辛苦了些，但现在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 周尧成不觉得镇北王以前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大概是因为比较缺银子罢了，要养活几十万大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现在肥皂坊里的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就是为了不影响肥皂坊开工，王爷也必须要想办法解决黍安缺水的问题。 “这么说之后都不会下雨了？”周尧成捏捏额头道。 胡阳闻言一愣，这知州大人不是在为难他吗？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不是他说了算呀。胡阳心里腹诽面上却严肃张脸，“周大人，以往年来看，很大可能不会再有雨季，不过大人请放心，黍安现在有两湖泊的水撑着，怎么也能撑到冬季下雪。” 周尧成点点头，又说道:“我听人说黍安附近的府城和我们这里也差不多？” 胡阳心中一跳，皱着眉头道：“属下在黍安待了十几年，黍地这地方都是一样的，没有大的湖泊能够储水，只是黍安在上游，以往就是干旱也死不了人。”只要河里还有水，老百姓喝的水还是有的，这也是黍安收成不好的原因，连人都缺水喝了，哪有多余的去浇灌农田。 周尧成沉默半响才说道:“派人去附近的府城了解下情况，悄悄派人去，不要惊动他人。还有农事也多派人去乡里查看一番，秋收能多点粮食说不定就能救一条命。” 周尧成吩咐下去过后，又带着陈柏去乡里转了一圈，见很多人都开垦了不少荒地，种下的谷种也撒了肥，浇灌了农田。又去看了新挖的湖泊，四周用泥砖围了一层，也不会漏水的情况，周围沟渠里的水顺着流到湖里或者地里，一点都没有浪费。 周尧成一直在府衙忙着办公，直到从衙门出来才发现天色已晚。回到府衙后院，周尧成走进屋里，才发现晏青予坐在塌上斜靠着墙打盹。听见有动静，晏青予睁开眼睛站起来道:“回来了。” 周尧成脱下披风道:“媳妇，这么晚了怎么不先休息？” 晏青予接过披风挂到架子上笑了笑，说道：“不碍事，你没回来我也不放心，先用饭吧。”随即让下人端上来晚饭，还有她让人熬了很久的鸡汤，盛了一碗端放在周尧成面前说道:“快喝吧，你最近忙着公务看着消瘦不少。” 周尧成无奈一笑:“哪有这么严重？”随即端起碗喝了鸡汤，里面放了些大补的药材，好在汤味够浓够鲜，味道也还不错。 喝完了那碗汤，周尧成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晏青予拿着筷子给他夹菜，很快周尧成就觉得肚子饱了。看着晏青予脸上的疲倦，带着愧疚道:“媳妇，最近一段时间我公务比较繁忙，可能不能按时回来，你就早点休息不要等我了。” 晏青予抿着嘴角笑起来，说道：“夫君，我在家没有累着，倒是你一直忙碌公事，不要过度劳累了。” 周尧成闻言感觉很窝心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低声说道:“委屈你了，媳妇，等我最近忙完了就好好陪你。” 晏青予靠在周尧成的胸膛里，耳边传来心跳声，心里涌出一种感动，柔声道:“好，小葡萄有几天没见到你，就一直在念叨说爹去哪了。” 周尧成有点惊讶，笑道:“哦，辛苦媳妇了，儿子还听不听话？” 晏青予毫不心虚的点点头，小葡萄是个懂事听话的。前几天没有见到他爹就在问周尧成去哪了，还是晏青予告诉小葡萄他爹一直公务繁忙，这才安静下来。 两夫妻说了会儿私房话，随即周尧成拿出怀里的账本递给晏青予说道:“这是账本，你看看。” 晏青予拿着账本翻了翻，惊讶道:“王府给这么多分红？还有给的这谷种的钱？”不是说这谷种自家出，毕竟他们也不用靠这个赚钱。 周尧成意味深长的看着晏青予道:“这里是王爷的封地，王府才是黍安的主人。”他和镇北王争黍安百姓的民心做什么？他一个知州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何况王爷要给的赏赐，做属下的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是嫌弃给的太少还是什么？ 周尧成忙过了这段日子就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了，他也有段时间没有陪小葡萄了，这有时间再看发现他儿子是一天长一个样，而且还闹腾的很。 除了晏青予水也管不住他，老两口也是个宠爱孙子的，都舍不得开口责备。不管是周尧成让他背书练字还是让他听话，这胖崽子都当做没听到。 这折腾的周尧成心焦如焚，都想动手吓唬他了。 结果他这还没动手，胖崽子就开始喊救兵了。 宋氏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胖崽儿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宋氏急忙上前几步把人拉起来，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什么问题，这才问道:“咋啦这是？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娃娃。” 周尧成看着胖崽儿眼里的幸灾乐祸，无奈一笑道:“娘，小葡萄是仗着你们宠爱太调皮了，一点都不听话。” 宋氏一点都不相信疑惑的眼神看着周尧成，她家乖孙又乖又听话，看着小葡萄那双懵懂的大眼睛心就软了。“我的乖孙子，过来，快去给你爹端杯茶水来。” “知道啦，奶。”小葡萄奶声奶气的说道，萌哒哒的小跑过去，宋氏看他爬的费劲，就帮着递了杯茶给他，小葡萄见状仰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奶。” “哎。”宋氏自豪的应了一声，看她的乖孙子多懂礼貌，一点都不像讨人厌的小霸王。随即又得意看着自家儿子，一副她乖孙多么乖巧的样子。 周尧成看着双手捧着茶杯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胖崽儿，心里很是满足，又担忧小葡萄这么小，万一摔着了如何是好。 万幸小葡萄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周尧成面前，举起双手道:“爹，喝水。” 周尧成抹了抹胖崽儿的脑袋，端起茶杯低头一看，里面只剩下一口水。周尧成也顾不得喝水，急忙拉着小葡萄的衣服看，还是干干净净的。 宋氏瞧见他的动作，眉头一挑，“我没倒水。”周尧成闻言心一塞，虽然他不介意但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知不觉，他在家里的地位是最低的。 好像知道周尧成心里在想什么，宋氏斜眼看他说道:：“还不是你一天到晚忙着公务，都是儿媳妇带孙子，不怪他不亲近你。” 以前宋氏最喜欢的就是周尧成这个小儿子，对他也是从小疼到大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他怀里，尤其是周尧成中了秀才之后更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句坏话。 但自从小葡萄出生以后就不一样了，以前最宝贝的人变成了乖孙子，对孙子不上心的小儿子更是不满，因为知道周尧成忙着办衙门公事，就把所有亏欠的疼爱都给了小葡萄。 周尧成抹了把脸，沉声道:“是我做的不好，娘你放心，以后我再忙也会抽时间教小葡萄念书的。” 宋氏满意的点点头，她乖孙这么聪明，可不能被耽搁了。而一旁听懂了他爹和他奶说话的小葡萄则是嫌弃瞅着他爹，要不是他娘亲一直在他身边念叨他爹，他才不管呢。 第八十九章 黍安临近秋收的时候，黍安的百姓从上到下，男女老少，只要能是干活的都在地里忙活起来。 因为有新挖的湖泊的缘故，黍安并没有受到旱情的影响，而且又有大把的肥料撒下去，地里的收获并没有减产，反而是附近几个府城的旱情更严重一些。 即使如此，想要养活边关大军，黍安的这点粮食还是不够的，尤其是有些地方遭了旱灾，朝廷能给的粮食也是不多的。为此周尧成很早以前就派人出去陆陆续续的收粮食，尤其是江南地区，可以说是大夏粮仓。 只是江南到黍安路途遥远，而且买大量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没有熟人介绍还以为这是在抢别人的财路，要是以王府的名义收购，就很容易被政敌捏住把柄。周尧成只是想为将士们买未来的口粮，可不想被胡乱扯上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镇北王权利大不容易倒，他只是个知州，可经不起折腾。 而兰家就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兰家作为大夏有名的商人，收粮食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而对兰家来说能搭上镇北王府这条船也是愿意的，毕竟从王府那里拿来的肥皂就让他们赚了满盆钵体。 周尧成看见这满满当当的粮车，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他打开一袋粮食，看清楚里面装的都是今年才收稻子，而不是那种陈米霉米，笑着道：“兰兄，这一路辛苦了，王爷不会忘记兰家的功劳。” 兰凛闻言笑了笑，为了这些上好的粮食，兰家也实在是废了很多力气。这会儿见周尧成满意了，露出笑容来：“只要王爷能满意就好，兰家为了这些粮食也是跑了很多地方才弄来的。不瞒大人说，江南那些地方的确没有受灾，但其他地方的收成不好，有很多人都等着收粮呢。” 像这种受灾的时候就是他们大赚一笔的时候，不说这些今年才收的稻米，就是那些陈米，就算卖的再贵，总不缺人买这救命粮的。要不是因为这是替王府做事，他都想插一脚了，特别是这才收上来的都是好粮食，转手一卖至少就是几倍的利润。 兰凛又继续说道：“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这一路走来，离黍安越近，乱民越多，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卖妻子儿女的更是常见，恐怕大人要早做准备了。” 兰凛说起来也是很沉重，对他们这些商人来说自然是百姓的日子越好过，他们能赚到的钱也就更多。而他们这次出去一趟，黍安以外的地方，不是水灾就是旱灾，百姓们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大半年，结果这一下子全毁了。 惨重的一些百姓都背井离乡了，这要是活不下去，谁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要不是黍安有这新挖的湖泊储水，还有那一道道挖的沟渠，以以往黍安缺水的地步，恐怕今年的收成还不知道能有往年的几成。 加上还有漫山遍野的树叶子堆成的肥料，百姓们又大力开荒，这么下来，黍安百姓的日子到没有那么难过了。 兰凛一路狂吹周尧成的好话，又不着痕迹的说这路上多不容易，他们兰家对黍安百姓又是如何的尽心尽力。兰凛是个商人，说起好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但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至少周尧成听着很是高兴，笑着说道：“兰家的事，本官会对王爷说一声的，只要兰家不出问题，肥皂坊那边相信王爷也是很信任兰家的。” 兰凛一听，知道这是有意把肥皂全权托给兰家，高兴的满脸通红。肥皂坊的东西别看不怎么起眼，但老百姓人多啊，而对那些讲究一些的富贵人家来说更不值一提了。 就凭这个肥皂坊，兰家就赚的满盆钵提了，更难得的是镇北王做为不被帝王怀疑的实权王爷，多的是想和镇北王搭上关系的商户或者底层官员，都来走兰家的人情，这简直是天降的馅饼。 即使他们不能以王府的名义承诺什么，但只要不想得罪镇北王的人对兰家的态度也要掂量掂量，尽管兰家要打点的不少，但至少一部分人不会故意为难了。兰家自然是舍不得把这好处吐出来的，因此对镇北王的事情格外的上心。 周尧成清点了粮食去库之后，又带着人去村里转了几圈，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大部分粮食都收成装回去了，田野里还有不少小孩在捡掉下来的稻子。 路上遇到一些百姓在收庄稼的时候，一个个的都送上自家种的蔬菜瓜果，要不是周尧成一直拒绝，恐怕得有更多的人送东西来。 周尧成留下了些铜板，直言他们要是不收，他也不会要。陈柏提着一篮子瓜果，看着那些百姓眼里眼里的感激，心里很是自豪，他家大人是个好官。 两人刚进院子，就见小葡萄飞快的撞到周尧成的身上，双手就顺着往上爬，奶声奶气喊道:“爹。” 周尧成弯下弯来一手把胖崽子抱起来，笑道:“小家伙，你又干什么坏事了？”要不然怎么他一回来就这么高兴。 只见小葡萄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沽溜沽溜的转，支支吾吾的撒娇就是不说话，一看胖崽这态度，周尧成就知道小胖崽不知道做了什么又惹媳妇生气了。 没等周尧成问出原因，就见他媳妇面无表情的从屋里出来，而小葡萄见到晏青予的身影飞快的转过头去，靠在周尧成的肩膀上不说话。 陈柏默默的退后几步，对于这一幕他已经看习惯了。自从小主子能跑能跳之后，就一直不得消停，要是没人在身边看着，眨眼的功夫就能跑不见了。 别看他家老爷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还不如夫人舍得说教。这次恐怕又是不知道做了什么调皮事惹夫人生气了吧。 “媳妇，你这是怎么啦？”周尧成扬起笑容说道，总归是他亲儿子，好不容易亲近他一次。 晏青予朝着小葡萄扬起下巴，“你问问你儿子，他又做了什么？” 周尧成看着媳妇脸色不好的样子，也装着沉下脸来，歪着头看着胖崽儿道:“儿子，告诉爹，你又做了什么惹你娘亲生气的事了？” “吃瓜。”小葡萄看着陈柏提的篮子里面的瓜果咽了咽口水。 “那你是不是多吃了，肚子痛不痛？”周尧成一听还以为是胖崽儿贪嘴，吃起来没有节制。说完还摸摸胖崽子的肚子，温热的手掌带着些汗水让小葡萄不适的动了动身体。 晏青予看着两父子的动作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身后陈柏看着小葡萄发光的眼睛，低下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忍着笑。 “你儿子说的是想吃瓜，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这在哪里买的？”晏青予不想再看他们卖蠢，直接问道。 周尧成惊讶的看着晏青予，张了张嘴，半响才说道:“这是在乡下买来的。” “那小葡萄是怎么回事？”周尧成看着身上的胖崽儿有些头疼。 晏青予轻笑一声，把小葡萄抱下来，小葡萄见他娘笑起来也不害怕了。“这院子不是有棵果树么，还不是他贪嘴想吃，见果子皇了就自个去爬树。你说要是真让他爬上去了摔下来怎么办？” 周尧成闻言皱了皱眉头，“陈柏，记得让厨房里的人多准备点瓜果，家里有吃的他就不会想着了。” “小葡萄，下次不要一个人去爬树了知不知道？等你长大就可以了。”男孩子嘛摔摔打打的都没事，他养的又不是小姑娘，只是胖崽儿这年纪太小了，身边又没人看着，等他大一点就好了。 “知道了，爹，吃瓜瓜。”小葡萄指着陈柏端来切好的瓜果，双眼一直盯着舍不得转眼。 周尧成叹了口气，“吃吧，在你眼里，你爹还不如一个瓜。” “还不是你宠的，幸好儿子像我。”晏青予摇了摇头，要不是以这一家子的宠劲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周尧成憋着气也拿了块瓜吃起来，虽然没有老家的吃起来那么可口，但也挺甜的。这也是在黍安才有这东西。不然以这旱情，其他地方怕是连树都死光了。 这瓜虽然甜，但吃多了就觉得有点腻，周尧成吃了一片就放下来了，看着胖崽双手捧着瓜吃的满嘴都是汁。 “黍安还好些，还有这些瓜可以吃，恐怕黍安附近府城怕是不太好。”周尧成心里有点沉重，那些就流民到了黍安总要想办法安顿，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死。 听了这话，晏青予皱眉，拿着帕子给胖崽儿擦了擦嘴，低声说道：“有这么严重？” 周尧成点了点头，“兰家收粮食的人回来了，这一路遇到不少背井离乡的，这要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