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潇霖和罗冰打招呼，罗冰嗯了一声，让他俩先到处逛逛，一会儿下午两点开拍的时候再回来也不迟，于是杨宇宁便带许潇霖去影视城里的餐馆吃饭，两人点了两菜一汤，边吃杨宇宁边说：“我和老罗说好了，就说你是我专门请来照顾他的，这理由好使，不过老罗六十多岁年纪大了，片场热条件也不好，有空还真得要你帮忙多照顾着点，他可是咱们公司的宝贝。”

    原来杨宇宁不但招揽了像柏翊这样的影帝，还签了一批老一辈电影人和不少有才华的导演，为公司的全面转型铺路，之后还打算培养自己的编剧团队，从剧本到演员到导演，实现全面自产自销，计划特别伟大。

    许潇霖点头，“这当然没问题了，只是柏翊那边怎么办？”

    “没事，你平时坐老罗身边就行，柏翊他除非有别的通告，不然没他的戏也会来片场，人随时都看得到，有变化你直接通知我就行。”

    “ok。”

    “兄弟，谢了啊，工资方面你放心，绝对给双份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老板。”说着，许潇霖拿起茶杯，以茶代酒和杨宇宁碰了一下，一口喝干。

    下午两人回到片场，大家正在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一些配角和龙套的戏份已经开拍，导演助理在盯着。

    杨宇宁看了一会儿就要走，临走前塞了张卡给许潇霖，没有密码，让他有什么需要或者影帝有什么需要，直接刷卡就行。

    “车钥匙也给你，停外面车场了。”杨宇宁把钥匙递给许潇霖，“我去看看柏翊就直接走了，这里一切就拜托你了。”

    “嗯。”许潇霖掂了掂车钥匙，问他：“车留下了，你怎么回去？”

    “没事，我在影视城附近买了房子备了辆车，已经让司机去取了。”

    “......”万恶的有钱人！想想自己还一辆车都没呢，许潇霖感觉有点恨，要不是孙昱琦买了车老让他当司机，恐怕他就是个纯种本本族。

    下午的戏开拍在即，许潇霖把手机调成静音，在罗导身边安静坐着。

    罗冰拿过茶杯喝了口茶，问许潇霖道：“小伙子圈外人，第一次来剧组吧？”

    “是的，罗导您叫我小许就好。”

    罗冰点点头，“找个圈外人也好，不懂行里规矩，没那些弯弯绕绕的潜规则缠身。”

    许潇霖满脸问号没明白罗冰在说什么，罗冰却不解释了，话锋一转问道：“你长得不错，要不要考虑出道当明星？我下部戏的主角就需要你这种长相的，虽然年龄大了点，不过没关系，个人资料是可以改的嘛。”

    “......罗导您说笑了，我什么都不懂，可不敢耽误您......再说我对当明星也没兴趣。”许潇霖表面矜持地回答罗冰，其实心里已经在疯狂吐槽了——您好歹是国内知名导演，凭长相就定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操作这么随意的吗？

    罗冰看出了他的疑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是没办啊，好演员没人气，叫好不叫座。”

    这是一代电影人的无奈，是时代挖掘的沟壑，商业和艺术的平衡点，永远在被寻找路上。

    许潇霖原本专注于自己的领域不懂这些，不过他是聪明人，被罗冰这么提点几句，隐约就有点明白其中的意思了，想想真是隔行如隔山，他过去以为只要有人写出好剧本就能找到好演员，找到好演员自然就能拍出好作品的想法过于幼稚，眼下资本为王的时代，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罗冰又说：“要是娱乐圈里多几个像他这样的，恐怕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咯，浑水摸鱼的恐怕要被电死一批。”

    许潇霖顺着罗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柏翊夹着剧本，正朝这边走来。

    “只是当下这环境，没人愿意给水通电。”柏翊坐下来前，罗冰最后牢骚了一句。

    罗冰要给柏翊说戏，许潇霖又进入到安静如鸡的模式，坐在一边不吭声。

    他的确是第一次到剧组这样的地方，好奇也是有的，罗冰没说不让看，他便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四周。

    也不知道他们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不过看布景和柏翊的装束，估计故事背景约莫是民国时期。

    布景道具在做最后的调整，灯光师在对光，大家各司其职忙碌来去，却也忙中有序。

    “一会儿呢，你从这边过去，注意脚步不要太重，但是要有沉重的感觉，明白吧？要有挣扎，但是不要外放，要表现得举重若轻，不能有丝毫马脚。”罗冰说。

    “嗯，我知道了。”

    柏翊的声音传来，有些低沉，给人格外认真稳重的感觉，许潇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

    许潇霖不追星，纵使如此，柏翊这人的名气也大到他不得不认识，甚至看过柏翊参演的作品，只不过以前都是隔着屏幕或是二维平面看，这次是切切实实见到真人了，三维立体不说，距离还非常近，几乎是伸手就能摸到的距离。

    按照许潇霖的审美，柏翊的外貌符合他的喜好，英俊帅气，人高腿长。

    许潇霖又想，这会儿他该是化了妆的吧，不知道若是卸妆了，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普通面孔。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许是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柏翊乘着罗冰低头看剧本的时候朝许潇霖扫过来一眼，许潇霖顿时心下一惊——这人的眼神也太犀利了吧！是他原本看人就这样，还是演出来的犀利？

    偷看被抓包，许潇霖尴尬不已，心虚地移开视线，心里对柏翊多了点好奇。

    若他看人时常犀利如洞穿人心，恐怕不是个好伺候的家伙，若只是演出来的，那就更恐怖了。

    总之不论如何，难相处这个第一印象，在许潇霖心里留下了。

    不一会儿，副导演过来通知准备就绪，可以开拍了。

    罗冰点点头，拍拍柏翊的肩膀，“行，去准备吧，争取一遍过。”

    柏翊颔首，离开的时候从许潇霖身边经过，许潇霖赶紧身体抱团把自己最小化，希望柏影帝这回别看他了，那眼神他受不了，被这么看一眼浑身不舒服。相比起来，当年初出茅庐时合作方人员不信任的眼神反倒显得轻描淡写了。

    许潇霖偷眼看柏翊，他现在一身民国时期流行的装束，衬衫雪白西裤笔挺，鞋子擦得锃亮，外套长风衣更显他身姿挺拔，走起路来衣角飞扬仿若带风，一派潇洒姿态。许潇霖心里莫名想起了许多年前看过的一部民国背景小说，眼前的柏翊，完全与他当年看小说时想象的男主模样重叠了起来。

    那部小说当年许潇霖非常喜欢，反复看了好几遍，真的没想到若干年后能有人呈现出他心目中小说男主的模样。

    柏翊这次看也没看许潇霖，和他擦身而过仿佛没看见这个人，许潇霖正要松一口气，却见柏翊回头递剧本给助理的同时仿佛又朝这里扫了一眼，只是距离太远了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错觉了。

    这种仿佛上课乘着老师回过头去写板书时偷偷传纸条被抓到的感觉，说真的，还挺微妙。

    许潇霖工作多年，在前公司身居要职也颇有威信，只有他让别人紧张的份，哪有别人给他施压的机会？再说了......许潇霖心想，我在心虚个什么劲儿，不就是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么......帅还不让人看了吗？

    此时柏翊已经就位，朝罗冰比了个ok的手势，场记打板，罗冰喊“a”，这场戏正式开拍。

    由于是现场收音的关系，室内不允许有任何杂音，罗冰导演又要求高，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就怕因为自己弄出些什么动静影响演员情绪，坏了一场或许能在国人影驶上留名千古的好戏，这样的气氛感染了许潇霖，他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跟着罗冰全神贯注地看监视器。

    监视器里，只见柏翊站在一扇门外，手握拳头抵在唇边，他几乎是咬着自己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抬头，眼眶微红。

    这个场景让许潇霖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由得躬身更凑近监视器。

    很快，柏翊便放下手调整好情绪，推门走了进去。机位移动，追着柏翊的脚步往前走，只见柏翊步速不快不慢，好似平常般往前走，但是他每走一步便会有一小段停顿，时间不太长，也许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短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但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罗冰的要求——脚步不要太重，但是要有沉重的感觉。

    那零点几秒的停顿，把犹豫和沉重尽数诠释。

    只是这几步路，便让许潇霖看地忘记了呼吸。

    走廊尽头是一间房，柏翊才刚推门进去，就有一个少女飞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脆生生地喊道：“哥，你可回来了！”

    之后的内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完的，许潇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隐忍与背负，不敢对在他眼里尚且年幼的妹妹说出真相，仍然笑着答应妹妹会带她找到父母，举重若轻的姿态。

    只是此刻的一切都是假象，当妹妹知道父母已死尸骨无存，她哭着控诉哥哥的隐瞒，转身奔入人流，自此杳无音讯。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那样混乱的码头，哥哥手握船票，大好男儿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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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没有出门的第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