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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稳抱着个少女,拦腰的手臂劲瘦有力,连修长苍白的颈侧都染着不知谁人的殷红的血。 像是才从深渊地底爬出来的,冷血暴戾的杀神。 打更人登时吓疯,咣一声扔下梆子铜锣,嚎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天光已然大亮,篆纹古老的冰花芙蓉玉灯台上蜡泪都已凝干。 芸杏在帐外压低了声音,暗藏隐忧:“还是未醒么?” 素蕊给她喂了点蜜水,眉头紧锁叹气道:“没有。” 用过的青玉盏被一旁侍候的丫鬟接了下去,素蕊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防备着再起低热。 谢青绾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一动便觉后颈酸痛,不由轻嘶一声。 素蕊眼睛一亮,忙扑到她床边,小心翼翼道:“王妃?” 谢青绾模糊间应了声。 “去请苏大夫来,另外吩咐厨房将早膳热上,芸杏,你去打些热水来,伺候王妃盥洗。” 素蕊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守在她身边细声道:“王妃,您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谢青绾动了动身,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来,眯眼望一眼窗外日色:“后颈,酸得要命。” 苏大夫来得极快,隔着流锦明光纱帐为她请了脉:“王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睡得略久,起来进了餐食,走动走动便好,不需另配汤药。” 他摸着胡子:“娘娘有所不知,这后颈有一双睡穴所在,殿下手里极有分寸,若觉不适热敷按揉即可。” 素蕊送苏大夫出了含辉堂。 盥洗罢,谢青绾小口用着药膳,缓缓问道:“昨日,我是如何回来的?” 芸杏立时打开了话匣子,劫后余生一样道:“昨日好生凶险,奴婢同素蕊原本跟在车边,忽就有一群人持刀杀过来,截停了车马” “幸而王府玄甲卫就在周边,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之后……” 她停顿了下:“摄政王提剑下车,奴婢便未敢再看。” 之后又唏嘘起摄政王抱她家王妃娘娘回府,如何气势骇人,吓坏了明华街一位打更人。 谢青绾无奈揉了揉额角,预备将人打发下去,却忽然想起另一桩事来:“昨日我回来,你们可曾见一本书贴?” 芸杏一脸迷茫。 倒是正在打理床铺的素蕊笃定道:“这倒未曾见过,昨日殿下将您抱下车舆,未见有物件遗落。” “车舆内奴婢也整理过,不曾见到甚么书贴。” 大约已被摄政王收下了。 谢青绾微微点头,拢一拢披散的长发,无甚胃口地摆弄着那柄瓷勺。 倒难为摄政王记挂她这一把病骨,下车杀人还记得先行敲晕了她。 谢青绾幽怨地揉了揉后颈。 饭罢,芸杏替她挽好发髻,极素淡地簪了两枚珠花,又热敷过后颈,替她仔细按了按。 昨夜之事传入宫中,太后当即差人送了好些东西来以表慰问。 谢青绾亲自去迎,这才发觉来送的并非宫人,而是康乐长公主。 顾菱华小跑着上来牵她的手,语气殷切:“皇婶身子如何了?” “已无大碍,”谢青绾道,“怎么是康乐长公主亲自来?” 顾菱华蹙了蹙眉,有些委屈于她的疏淡:“皇婶唤我菱华就好了,我听母后说皇婶出事,特意去向母后求来的这差事。” 她抬头瞧一眼日色,又凑到谢青绾耳边小声道:“接近皇叔下早朝的时辰了,我不敢久留,日后再来看你。” 这位长公主不过十三岁,正是稚气未脱的年纪。 谢青绾任由她握着手,笑意清浅:“好,快回罢。” 王府的赵大管事同她一道送走了风风火火的康乐长公主,笑眯了眼:“康乐长公主张扬率性,却似乎很是喜欢王妃娘娘呢。” 谢青绾幽幽想道,当日摄政王金殿上赏了怀淑大长公主一张人皮,吓煞一众人,她与康乐长公主危难之交,岂不可贵? 她眉目幽静如画,小情绪都藏在心底里,面上常常是瞧不太出的。 望了眼顾菱华匆匆的步履,终归是难禁笑意:“孩子气罢了。” 赵大管事言归正传道:“老仆今日收整库房,发觉几样物件很是不错,想着兴许王妃娘娘喜欢,拿来解闷儿也是好的。” 于是摄政王下了早朝,正撞见四个粗使仆从抬着通体红玉雕琢的香炉进了含辉堂西厢。 赵大管事七手八脚地指挥着安顿好这奢靡异常的玉炉,抹汗的间隙正瞧见摄政王负手而过。 不曾停留半寸目光。 赵大管事理所当然地将这解读为放任的意思。 摄政王手中权柄惊人,库房里奇珍异宝难以胜记,与其白白收在库房里生灰,倒不如拿来借花献佛。 赵全隐隐觉着,兴许这位病恹恹的漂亮王妃,当真能降得住这尊杀神呢。 届时阖府上下便也不必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先且尽心伺候着总是没错的。 老管事目送摄政王冷峻的背影远去,复又盘算起库房里的奇珍。 不出半日,宫里忽然传出卜官林恒贪赃枉法欺君罔上之案。 当日下午便被入狱抄家,圣旨诛连其一姓人。 谢青绾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秦月楼那场相遇,便是因摄政王剜了林家次子的指骨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