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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年过不惑,在战火中磨练出来的人眼中已经含了泪,趁着韩昭昭不注意的时候抹去,她再一见的时候,一切如常。 来,先躺下,再怎么晚,明年春天也回来了,肯定能回来的。 韩德元拍了拍枕头,重又让女儿躺下,盖好被子。 多穿点儿,别再冻着了。 昨天晚上韩府着火,把东西都烧了个干干净净,哪还剩着什么多余的衣服。 他却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件棉衣,搭在床边。 韩昭昭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是一件男式的衣服,新的,又大又肥,八成是从陈子惠那里扒拉出来的。 临走之前,他又张罗着要陈子惠府中的人给她再预备上几件衣服。 父亲要走,韩昭昭的心里愈发不安。 她搜寻自己梦中的记忆,记忆中没有这场战争的事情,只记得最后她家没落的时候冬天,她在冻得发抖的时候主动找上了陈子惠,从此陷入牢笼。 这应该是一年后的冬天,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有机会,但愿父亲这回去边境,不会出什么事儿,不过陈子惠在这里,她心里实在难安。 把那件衣服搁下之后,韩德元又拉着陈子惠去外边,从袖中掏出那张纸,给陈子惠看过。 陈子惠扫了一遍,脸色阴沉,韩德元确信他是看不出来这些字背后的意思的。 果然,陈子惠是按照他的想法走的,与他谈起边境的战事来。 韩德元又像几年前对着那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一样,对陈子惠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我马上启程去雁门郡,你在这里稳固好后方,有事的时候我自会让你过去。记住,要防着人。 陈子惠应声回答,低头,嘴角微勾,抬起头的一刹那,又换上忧心的表情。 韩德元没注意到,也不会往这边想。 说完了正事,最后他提起韩昭昭来,只一句,这段日子,要陈子惠好好照顾女儿。 天还未亮,韩德元放轻脚步,回了屋,拿了那件刚刚脱下,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最后瞧了一眼韩昭昭。 韩昭昭遥遥地伸出手来,竭力挽留,韩德元不敢再看她,别过头,只觉鼻子一酸。 以后事发,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走向,若是他陷进去了,但愿陈子惠能念着他的提携之恩,照拂一下韩昭昭。 韩德元清楚,只要陈子惠想,他便能做到。 又一次路过院中的时候,韩德元拍了拍陈子惠的肩膀,恍惚间又回到六七年前的光景。 那时候,陈子惠初到京城,哪怕少年一身衣服粘了尘土,倔强地昂起头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朝气。 问他志在何处,说是平天下。 昔日的少年已经大了,能支撑起一片天地来了。 对着他惆怅的眼神,陈子惠道了一句保重。 天蒙蒙亮,雾气还重,韩德元踩着一地的寒霜,出了门,踏上北上的路,想回头,却抑制着,眼中一酸,又见到一片迷雾。 陈子惠看着他去远了,回了屋。 韩昭昭还躺在床上,遥遥地望见一个人影,她以为是父亲回来了,招了招手,要那人过来。 陈子惠刚把大氅脱下,就看见韩昭昭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一截。 生个病都不让人安生,麻烦!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 韩姑娘。 我父亲呢? 韩昭昭正烧得难受,又见到陈子惠,心里自是好受不起来。 你父亲要去边境一段日子,这段时间你暂住在我这儿。 哦。 韩昭昭瞬间泄了气,手缩回被子里,乖乖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看着小姑娘缩成一团,乖乖的,陈子惠不禁想笑,看起来像只小兔子,一点儿也不似她父亲那般心机深沉。 韩德元这人能带出来这么一个女儿,实属罕见,把对韩家的怨气撒到这么她身上,他竟有些不忍心。 转念又想到她这般念着她那个好父亲,陈子惠的火又冒上来。 过去的事情又一件件地浮现在脑海里,那时他还太小,不记得什么事,但单听人说,也不寒而栗,不知道做过多少个晚上的噩梦,梦里都是黏糊糊的鲜血,一地的血把他包围,数不清多少次被吓醒过。 他又是何必对韩昭昭产生一种名为恻隐的感情,那些人的命,要谁来偿? 对她的客气都是装的。 药煎好了,我让人给你端过来。 一听到药,韩昭昭的眉毛立马拧起来。 陈子惠乐于看到此情此景,在心里暗笑,怎么说,他都是为着韩昭昭好,挑不出他一丁点儿错处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下人端着一碗中药过来,冒着热气,还烫,是刚煎好就端出来的。 韩昭昭一见,一阵恶心,那次落水后,她被按在药罐子里泡过一个多月,闻到中药味,看到黑乎乎的液体就想吐。 昨天半夜,吃药之前,她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吃药之间,吃了,吃完药后,又来了几颗,才勉强把苦味压下去。 若是把她吃掉的那些蜜饯堆起来,定是能堆满一整碗的,估算起来比中药的量都大。 拿些蜜饯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