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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顾燕用这些年积累的资产,在时全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的高档地段——嘉林新苑购置了房子,将陆之恒送入了溶城乃至全省教育界的龙头老大——溶城市第一中学。 陆之恒立志,要通过三年的学习,考入母亲工作重心所在的城市——首都,然后在那里开启新生活。而儿时在那个小小的家属院经历的一切:母亲独自承受一切为他营造的虚妄天堂,黑夜中无所遁形的梦魇,银杏树下的美梦,纸飞机承载的愿望……全部都封印在过去的棺材里,再也不会打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陆之恒沉浸在象牙塔里的快乐中,逐渐尘封了过去的时候,意料之外,旧梦重临:庄文曜,他糟糕的童年里,唯一真实的快乐。 是的,新生入学当天,在庄文曜喊出那个熟悉而陌生名字时,陆之恒也认出了他。 “时月!” 是我。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庄文曜啊!” 怎么会不认得啊,我的……朋友。 庄文曜掀开了他的衬衫,同时掀开的,还有他未完全愈合的伤痕,血淋淋的,生疼。 陆之恒的第一反应,是本能的逃避。可少年的赤诚就像鸿蒙初开的第一缕火种,令他趋避不及。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捂好伤口,一面无法自控地想要接近。 他胆小、懦弱,纠结、矛盾,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但是,情不自禁地,他被庄文曜身上的光芒所吸引。 庄文曜一厢情愿地想和他相认,而他何尝不是一厢情愿地想和庄文曜建立新的关系。 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一个人的过去是无法隐藏的,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往,也在他们彼此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无法抹去。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不敢与自己过去和解,却让你受了伤。 现在我把这些故事讲给你听,你可以,不要难过了吗? …… 陆之恒讲完了自己童年的经历,车里的空气陷入静默。 警卫神色复杂,看着后视镜里的少年:“同学,说句不好听的,你爹不是个东西。” 陆之恒点点头:“很贴切。” “不是,你对你爹也太仁慈了吧?”时全的罪行,往小里说是暴力倾向,往大里说是杀人犯都不为过。庄文曜听得拳头硬了,“我要是你,我先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再把他关到监狱去……” 陆之恒垂首摇头,无奈苦笑。 对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同学如何议论他无所谓,时全如何辱骂他也无所谓,向他下跪认错都无所谓。陆之恒只想保护妈妈,她已经为了他受了太多苦。 庄文曜还是郁愤难消:“不是,我觉得他精神真的有点问题,这种人格很容易犯罪吧?拘留15天管什么用啊,应该接受深层次的改造才行。” 陆之恒说:“但是这个人精得很,在人前很会装乖装可怜,不知情的会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庄文曜一时沉默,复盘一下,他第一次见到时全的时候,也因为他的外形动过恻隐之心。当然,是在他看到时全异样的眼神之前。那可是赌徒特有的眼神。 警卫费解地问:“你妈当初怎么就跟了他呢?” 陆之恒笑着说:“这件事妈妈和我说过。那个年代‘找对象’,自由恋爱的少,亲戚朋友介绍的多。当时我妈的几个相亲对象里,我爸是条件最差的。但他那时候没染上赌博,长得还可以,人也幽默风趣,就很会伪装。我妈这个人比较豁达,想的是,‘没有钱还能挣,但长得帅是一辈子的事’,所以就跟了我爸……谁知道她没想到,长得帅是一辈子的事,品德败坏也是一辈子的事。” 两人见陆之恒从压抑沉重的话题里跳出来,开始谈笑风生,也神色轻松地跟上他的节奏。 “所以人品远比相貌重要的多。”庄文曜说。 陆之恒点头。 “是啊!”警卫对这个话题颇有心得,“‘相亲’啥的都不靠谱!找对象还是得知根知底才行,起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哦,你们俩小孩,考虑这个还太早了哈……” 后座上的俩小孩相视而笑。 庄文曜爽朗地说:“哪里哪里!叔叔阅历丰富,说的都是人生经验,早知道点也不亏嘛!” “哈哈哈哈……”警卫叔叔听得开心,打开了话匣子,“所以说男人啊,就得有担当,不然就不配为人……” 气氛终于缓和活跃了起来。庄文曜面上笑着,内心却揪成了一团。 心疼,自责,难受,想哭。 儿时的他,只是自私地从朋友身上汲取温暖,却忽视了那背后隐藏着的伤痛。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的话,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呢? 但历史不存在假设。命运最残忍的地方,不是未知的前路,而是无法改变的过去。 没有如果。 庄文曜是在幸福生活里长大的孩子,不能切身体会陆之恒遭遇了那些事后是怎样的感受。但试想一下,他一定会崩溃的吧? 但是陆之恒没有。 往日的苦难成就了他现在的自己,那些没能杀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加强大。 他和母亲,都是很坚强的人。 小小的白色巡逻车,在校园里游荡了好久。庄文曜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二分了。 等等,七点四十二?离五十还有七分钟…… --